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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3 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知之明(1 / 1)

血不知不觉从嘴角边沁出来,我默不作声地揩了一把,眼睛里只剩下呆滞。

辽姜犹疑:“可小醉灵此时还在百笙轩,霍相君一向固执己见,他是不会放人的。”

扶青不以为意:“要续命,一颗内丹足矣,小醉灵本就是多余的,霍相君放不放人有什么关系?只消能拿到内丹,孤也不想太赶尽杀绝,等此战结束便放她回去吧。”

辽姜倏然皱起眉头:“丧母之仇非同小可,若不趁今时永绝后患,只怕来日会种出祸根啊!”

扶青斜下眸子瞄了他一眼:“区区醉灵,能种出什么祸根,你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

辽姜娓娓道:“主上修为高深,莫说区区一个小醉灵,就算是重华也不必放在眼里。”说完屏声一顿:“但主上已然答应秦子暮会饶过她们,若小醉灵将此事禀告缥缈宫,再由缥缈宫上报于天帝,届时闹得沸沸扬扬,想瞒下去也难。杀了小醉灵,一来可以彻底封口,二来多颗内丹岂不更好吗?”

扶青没有回答。

辽姜眼皮挑了挑:“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主上若要瞒住秦子暮,那她们就都不能活。”

等片晌,扶青眼一沉,不动声色地道:“此事便统统交给你去办,总之明天孤一定要拿到内丹,至于小醉灵暂且留她稳住霍相君,等和仙界打完这一仗之后再杀也不迟。”

辽姜:“是!”

扶青话音清冷:“别急,孤比较想知道,此事你准备如何善后啊?”

辽姜想了想:“请主上放心,属下会安排两个人假扮成醉灵,再让子暮姑娘亲眼看着她们平平安安地走出魔界。”

扶青问他:“如果缥缈宫说没见到醉灵回去怎么办?”

辽姜答得毫不犹豫:“我们只是放醉灵离开,或许路上会发生意外谁能预料呢,纵然缥缈宫再理直气壮亦不过口说无凭罢了,何况这些年仙界那帮伪君子泼给魔界的脏水难道还少吗?重华与主上积怨甚深,就算将来秦子暮听到什么,也不会仅因一面之词就相信他,毕竟谁对自己更好她应该心中有数。”

扶青暗叹:“只怕她心中没数。”

说罢余光一扫:“你起来吧,明日取丹多加留神,决不能让消息传进碧滢小筑。”

辽姜起身:“遵命。”

兰姑捧着药瓶出来,一见他们在外头,懵懵地福了福:“主上,辽姜公子,你们何时来的?”

她左右环顾:“子暮呢?”

扶青皱眉:“什么?”

兰姑手足无措了半晌:“子暮刚刚误闯琉宫被先君的结界所伤,多亏戴着鱼骨镯才能够保住性命,我看她一直呛血便回房拿药……”

扶青脸色惊变:“你说这是暮暮的血?”

兰姑沉沉地点头:“是……”

他踉跄一下:“暮暮不是在碧滢小筑吗,为何会跑到琉宫来,她伤得重不重?”

“很重……”兰姑踌躇良久,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左手轻敲着右手徘徊个不停,“正因伤势严重,所以奴婢才回去取药的,谁料却是主上和辽姜公子在外头,前后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至于为何会跑到琉宫来,子暮并没有细说,奴婢不知。”

扶青蹲下来触一抹血迹,尚未凝固且还留有一丝余温,他起身慌乱地朝各个方向找了找:“暮暮?暮暮?暮暮!”

我眼神空洞安静地倚在树下,一遍遍听着那两个字,没有任何反应。

辽姜比扶青先一步找到我,他沉沉地捏住拳头,转身揖了揖:“或许秦子暮已经回碧滢小筑了呢?”

扶青远远地在另一棵树下沉默了很久:“暮暮有伤在身,不可能这么快便踪影全无,她会不会听到了什么所以才不肯出来……”

辽姜声色缓缓:“可能有人恰巧路过,出于善心把秦子暮救走了,主上还是回碧滢小筑看一看为好。更何况,她若真的听到什么,琉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生啊。”

扶青静道:“兰姑。”

兰姑迎上前:“主上有何吩咐?”

扶青低头看了看那摊血,又缓缓抬起眸子,面无表情:“孤回碧滢小筑看看,你到听风阁向司徒星传令,让他带上所有戍卫仔仔细细地找,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就亲自去一趟百笙轩……”

说着,他目光一凌,睫毛幽幽地颤了颤:“……让霍相君找。”

辽姜唤住他:“启禀主上,霍相君还在禁足,不如让属下带兵去找吧。”

扶青淡淡:“什么样的事交给什么样的人孤心里清楚,无论暮暮有没有听到方才那些话,明天晚上你都要拿到内丹,决不能出一点岔子。”

辽姜弯了弯身子:“明白。”

等扶青和兰姑走远了,他缓缓地蹲下来,浅笑一声道:“你还真沉得住气啊。”

我埋头从树下摘了朵花,放在手里把玩起来,喉咙里涩涩的:“不然呢,跪一晚上都没用,跑出来大闹一场就有用了?”

他平静中藏着几分锐利:“看来你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只是近些年被主上宠着,渐渐忘记这四个字了。”

我问他:“是他告诉你醉灵的精元内丹可以增加寿数?”

辽姜斩钉截铁:“是。”

我再问他:“也是他让你去白庭仙脉抓人的?”

辽姜轻巧地点点头:“是。”

这一回,我捏紧手里的花,僵硬把头转过去注视着他:“他是为了紫虞所以才非要拿到内丹不可?”

这一回,辽姜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姿态:“是。”

我没什么可问的了。

辽姜悠悠道:“不久前,有暗线向主上禀报,说仙界从魔界策反了一个叛徒。主上非但没有任何回应,还将计就计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趁那个叛徒躲在浮生殿外偷听时当众将其拿住。然后,主上颁下杀令,话里话外矛头直指天帝。”

他问:“你猜结果如何?”

这些都是霍相君提到过的,我摇摇头笑了笑,沉吟道:“结果如何啊?”

辽姜背过双手小踱两步:“天帝召各路仙宫宫主议事,主上则派我趁此机会去白庭仙脉抓走醉灵,还让我故意留下痕迹以便让重华发现醉灵失踪乃魔界所为。”

踱着踱着,他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停下来:“从而顺理成章地给了天帝一个向魔界下战书的理由和契机。”

我捏着花茎不说话。

“你以为是在跟我争吗,还是在跟紫虞争,其实都错了。”他冷不防一声大喝,“从头到尾你一直在和主上争!”

他微扬起嘴角:“别说紫虞对主上有救命之恩,就算没有也不是你可以与之相较的,要管闲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

半俯下身子紧紧盯着我道:“芍漪虽然是个奴婢,可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而你既无名分亦无实力更无奉献,仅剩的价值就是讨主上开心哄主上高兴,这跟阙宫案台上的一方摆件一个玩器有何区别?”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你可比摆件玩器强多了。”他摇摇头懊恼地敲了敲眉心,“摆件和玩器不会撒娇不会卖乖,更不会上赶着哄男人高兴,这些都是你的强项啊。”

我仰头:“你说什么!”

他眼皮轻轻地一眨:“我说错了吗?你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这条巾子每天捂在身上累不累赘啊?”

我懵然不知所以,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便紧接说了一句足够明白的:“我前几日便说,你不过是主上的玩物,却顺杆子往上爬把自己当成宝,可小心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了。果不其然吧,长跪不起又怎么样,到最后也只换来一句谎话。我若是你,就会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明天乖乖待在碧滢小筑从此以后再也不问醉灵的事了。”

最后道:“现在,自知之明四个字,子暮姑娘可想起来了没有啊?”

我两眼无神:“多谢赐教。”

辽姜又蹲下来笑了笑:“如果你想听我还可以赐教得更多。”

他压着声音:“那晚的萤火虫好不好看啊?”

我扭过头看他:“是你在跟踪?”

他一脸云淡风轻:“我只是觉得醉灵甚有可能不在碧滢小筑,没准儿被你暗中托付给别人,这个人会是谁呢?将军?或者司徒星?或者你师父柏无暇?我考量再三,既稳妥又愿意帮忙,可不就剩下个霍相君了吗?所以我费尽心思挑出一双最合适的眼睛盯住百笙轩,当她看到霍相君变一堆萤火虫绕着你飞的时候,别提有多生气了。”

他的形容像极了一个人,却又不该是那个人,我喃喃问出来:“谁啊?”

辽姜泰然自若地反问:“流婳三天两头地往百笙轩跑,不是送吃食就是送绢帕,守卫都见怪不怪了,谁能比她合适?”

我一点一点把手心里的血揩到袖管上:“可惜,我问过司徒星了,那天晚上流婳一直没有出去。”

“司徒星?骗他还不容易?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了。”他一本正色道,“我先让流婳送碗银耳汤,故意留下疑点让霍相君去猜,然后再利用司徒星撇得一干二净。其实她一早便在屋子里安排了侍女,让侍女隔着门时不时跟司徒星吵上两句,自己则从窗户溜出去偷偷地跟在霍相君后面,要不是她我还不能笃定你把醉灵藏去了百笙轩呢。”

我听罢笑了两声:“真是你的主意?”

再接着道:“话里话外,你虽未提及紫虞,但此事真的与她无关吗?”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不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吗,知道羊的下落隐瞒不报也就罢了,还派人假扮成霍相君从掌梦亭一路尾随,让扶青哥哥猜忌我和霍相君对你有什么好处啊?等等,你该不会告诉我,冒充霍相君的人也是流婳吧?我就不信,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扶青哥哥眼皮底下生事。”

辽姜站起来绕我背后这棵树慢悠悠地走:“哦,她的确没胆子,假扮霍相君的那个人是我。至于紫虞,此事和她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反正一旦闹开所有责任最后都会归咎到流婳的身上。诶,司徒星和你不是兄弟吗,我真好奇万一流婳被推到风口浪尖他该怎么办呢?”

我失笑:“流婳喜欢霍相君,她干嘛要冒充霍相君跟在后面,你们选这个挡箭牌也得扶青哥哥相信才行啊。”

辽姜尤为轻巧地说道:“主上相不相信又有什么紧要?反正他永远不会动紫虞一根头发,也犯不着为这种事惩处我,最没价值的那个人,就是挡箭牌。”

最没价值的人……

他嘴毒得很:“奉劝一句,趁主上还有耐心哄你赶紧顺着台阶下了,毕竟你现在唯一比流婳有价值的地方就是做他手心里的摆件和玩器啊。”

暮色沉下去黑漆漆的。

他走了。

那朵小花已被捏得不成模样,我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什么味道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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