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郑管家了,慢走。”
有了火折子,屋内复又恢复了明亮。折腾了这么一通,也快到戍时了,还是不见岑肖渌回来。昌涯躺上了床,让烛火在桌面上亮着。
夜渐浓,屋外树梢老鸦“嘶哑”了声,“咻”地一声,跳跃着的烛火倏忽熄灭,只余烟袅袅溢散在空气中。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床上昌涯翻了个身,睡得正沉,丝毫不知道有人在悄然靠近。
来者试着和床上人建立联系,不出所料,是共融的,有着一样能力的人互相可察但却不可破,他能感到昌涯的能力很强,精神力趋于极致的平稳,情绪波动平和。
呵,和少主到有的一拼!
破不得却可调拨一二,来人凝聚心神,暗暗使力,只见床上之人原本舒展的眉目渐渐拢起,脸色渐变,显露恐惧痛苦之色。
来者睁开眼睛,观察着昌涯的反应,满意地笑了。
……
夜半时分,合掩的房门再次打开,带着屋外湿气的岑肖渌终是回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褪去了外袍,脱掉靴子掀开外侧的一半被躺到了昌涯旁边。
“不要……我不是……”
身旁传来断续的呓语声,岑肖渌感到不对劲,撑起身子把背朝他的昌涯翻了过来。只见昌涯脸色煞白,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皱,嘴里不停咕哝着。
岑肖渌轻声唤了声:“昌涯。”
他观昌涯如今这样子,怕不是做了噩梦,困囿于梦魇之中了。连唤几声后,昌涯还是没反应,但咕哝声却是渐渐停了,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一些。
岑肖渌把昌涯额前被汗浸湿的发撩到了一边,下床洗了条湿帕复又回来帮着昌涯把额上的汗迹擦尽了。昌涯平静了很多,鼓了下嘴,往岑肖渌身边贴了贴,抱住了他的胳膊。
岑肖渌任他作为着,仔细地观察了番昌涯的反应,确认无碍后方合上了眼。
早上醒来,昌涯甚是不舒坦,好像彻夜未眠一样,脑袋沉得慌。昨晚他似乎又陷入小时常常陷进去不得出的梦魇里去了,在那里只余一方平台可供他落脚,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张开着黑暗的大口随时等着他失足掉落下去好吞噬他……
“起来啦?”岑肖渌的出声打断了昌涯的思绪。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看着衣着齐整拿着馒头出现在门口的岑肖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岑肖渌把拿着的馒头包好放进了随身的行囊中,“我回来时你已经睡着了。”他没跟昌涯提他昨晚的异常。
“啊!”昌涯挠了挠头,“原想等你来着,一直也没等到,在床上躺着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岑肖渌:“嗯。今日棠闭寺开门了,等你收拾好后我们就出发。”
郑管家得知他们准备去棠闭寺,特意备了辆马车,两人谢过郑管家,还是由岑肖渌赶车朝着棠闭寺进发。八壹中文網
昌涯从轿厢内探出个脑袋。
“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昨日回去找爷爷,爷爷他怎么说?”
岑肖渌稳稳地架着马车,答道:“师父他自有打算,让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加快行程。”
“就这么些?”昌涯有些不相信,“爷爷没说别的什么吗?比如他可知水小姐灵海里的隔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肖渌:“我不知。”
“行呗。”昌涯对着岑肖渌的背影吐了下舌,握起手对着虚空擂了他一拳,“对了,你昨日走后我这边也发生了些事。”
“何事?”岑肖渌问道。
昌涯把昨日遇见水大人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岑肖渌听后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很奇怪?”昌涯追问道,“水大人讲话暗里藏针,让人听着好生不舒服。还有我觉得他和水夫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奇怪,两人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样琴瑟和鸣,反而像是隔阂颇深。”
岑肖渌:“或许有什么隐情。”
“也许吧。”昌涯抬头望了下天,“希望今日棠闭寺之行能有所收获。”
*
停好马车,棠闭寺就在眼前,寺庙规模不大,黄墙朱瓦,门前立有一座两人高香炉,正中一根小孩胳膊粗的巨大檀香立于其间,寺庙独有的香火味厚重。
“走吧,我们进去。”
寺庙里是颇有讲究的,两人从右侧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供奉神像的大殿内人们手持三根檀香自发排好队,依次上前跪于蒲团上虔诚地三拜。
“两位小施主,可要求签?”身侧一妇人突然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啊,我们不求。”昌涯拒绝了,他们此行有要务在身,不是过来礼佛的。
“小施主,求一个吧。”妇人不依不饶,“我看你是个胸怀大的,能容万物,可……这头顶却有一道隐而不显的红光,日后或成阻碍你仕途的坎,何不求个签,解上一解,我们这边大师很灵的。”
昌涯:“我不入仕,应该没关系。”他将来还要继承爷爷的衣钵呢,志不在入朝为官。
“我说的仕途不一定非指你入仕的途,小施主将来必有所成就,求个命运签吧,你不会后悔的。”
“还是不用了吧。”昌涯挠了下头,求助地望向岑肖渌,希望他能帮他脱身。
“你要不想求命运签的话,也可求姻缘签。”妇人换了种方式,大有一种说不动他不罢休的架势,“小施主不想知道自己的姻缘吗?”妇人意味深长,“或许近在眼前……或许远在天边。”
昌涯被妇人说的红了脸,他现在还不到年纪,想什么姻缘呢!随其自然就好,到时……到时爷爷自会帮他安排的。
“请问解签的师傅是何人?”一直在旁观戏的岑肖渌总算开口了。
“是尼惠大师。”妇人答道。
岑肖渌:“尼惠大师?可是坊间传闻的那位惠僧?”
妇人:“正是。尼惠大师云游四方,闲云野鹤,前阵子来我们寺庙暂时落脚,每日午后主持诵经念佛,有尼惠大师在,我们庙的香火气都盛了不少,好多慕名前来的施主只为听尼惠大师诵经教化。今日撞见两位小施主也是赶了巧,我瞅是有缘人,尼惠大师不时便要动身了,大师轻易不解签的,二位或可入了大师的眼,快些去求上一签吧,时不待人。”
坊间传言的惠僧是个奇人,修的是自成一派的仙道,不入庙,不剃发,不受戒,入世后又出世,当今圣上三请不出,游荡世间,无人知其踪迹。之所以叫他是因为惠僧一直存在,时过境迁,说书的话本子都不知更新换代了几次了,惠僧的名号依然在,没人知道惠僧活了多久,大概自修成了。
岑肖渌:“这个签我们求了。”
……
“惠尼大师在里面诵经,两位小施主且先等会儿。”妇人领着两人来到了一处佛殿外。
昌涯手上拿着的是一支上签,他对岑肖渌使了个眼色,低语:“那和尚真假难辨,也不知这签能被他说出什么花来。”
“都不可信还能信谁?”岑肖渌回道,“说不定有水小姐的线索,见一见也无妨。”
“那和尚和水小姐会有什么瓜葛?”昌涯不解。
岑肖渌:“水小姐常来棠闭寺礼佛,惠僧来此落脚也有一阵子了,你看那么多人都是冲着惠僧来的,水小姐又怎么会没见过惠僧呢。”
“大师诵经结束了,我带你们从侧门进。”妇人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低语。
甫一进得内室,尚不见惠尼大师其人,妇人只负责领两人进门后便退下了。
“大师?”昌涯试探着喊了声。
“何人要解签啊?”一苍老敦厚的声音响起,幕帘被掀开,走出一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的僧人。瞧着和昌甫敛一般大,让人不由地肃然起敬,却又自有一股超然物外之感,不是寻常人可以企及的。
“大师,我要解签,方才求了支命运签。”昌涯把签递了上去。
惠尼大师接了过来,瞟了一眼便搁置到了一旁。木签上往往会刻有一些简单的术语,可做多种解释,具体得看求取的方向和解说人的阐述。
“坐吧。”惠尼大师居于上位,昌涯和岑肖渌在下首依次坐了下来。
“你这上签可曾求错了?”惠尼大师看着昌涯,问道。
“此话怎讲?”昌涯心里腹诽,要错也是这签出了毛病。
“作为姻缘签来说的话,确是上签,可要作为命运签来解的话,却是算不得上签了,顶多算个中签。”惠尼大师捋着胡须,慢条斯理道。
“这样吗?”昌涯暗道,不是下签就成,“那作为命运签来说的话何解?”
“解不了。”惠尼大师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
昌涯和岑肖渌互望了眼,没作言语。
惠尼大师接着道:“不可解是因为这是你命里一劫,躲不开,但如果有人愿意为你留下的话这劫或可渡的平稳,而你……”大师拿手指了下昌涯,“也不至至极险极艰之地。”
惠尼大师说的吓人,昌涯有点害怕,但他有一点不懂,便问了出来:“大师,你说的那个为我留下或可助我共度难关的人是谁?”
惠尼大师笑了:“这人只有你自己知道。”
这不是在卖关子吗,现下他并不觉得这说的话如何真了,八成就是在胡扯八道,什么叫命里的劫,算命的十个人里九个都说命里有劫,这之后撞上堵墙也叫劫,碰巧罢了,信不得。
“记得三年之后,须得留心一二。”
“谢大师提点。”虽然昌涯心里如是想,但嘴上还是应和着。
“大师说你这要是姻缘签可谓上签,何不让大师说说。”岑肖渌突然出声对昌涯说道,“也许你的杏……”
昌涯看岑肖渌的口型急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大师这么忙,就不要再多加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