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日的绿叶慢慢变成红色旋即摇身又披上了黄衣，最后悄然落地被厚厚的雪花覆盖，看不出往日的模样。
“铃木，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很久了，这个时间段你不应该在教室么？怎么跑社团后门来了。”
润藤秀助跑到铃木眼前时正微微喘着气，脸上有一层明显的红晕，一看就知道是跑过来的，虽然这样的运动强度还不至于会流汗，但看对方的样子显然是找了很久了。
“啊，是润藤前辈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嘛。”
铃木可不在乎这些，他散漫地抬手冲着润藤打着招呼，一边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手上的牛奶喝完。
他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将最后一口牛奶吞下，没有一点浪费。
将空了的盒子放在一边，冬日强劲的冷风就这么呼呼地吹在他脸上，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一般，将背靠在了排球馆外的墙壁上，手指搭在空了的牛奶盒上，让它翘起一角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明明是一副不尊重他且懒散的表现，但润藤却莫名从中品出了那么一丝帅气，大概是因为对方的那张脸吧。
不过帅归帅，他还是得给他们找一个方便谈话，且不这么冷的地方。
“我找你有事……算了，不管什么事，先换一个地方吧。现在都下雪了你还在外面吹风，忘了福永是因为什么事请假回家的么。”
说着润藤就伸手握住了铃木另一只手腕，将人从台阶上拽起来就往他们更衣室的方向扯，现在这个时间那里没有人在。
更重要的是，那里暖和，还有椅子。
“知道知道，因为着凉感冒回家的。我们是邻居，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被扯着的铃木看上去很是无奈，毕竟他一点都不想听润藤前辈唠叨啊，而且等下他要说的事，绝对是那种自己完全不想听到的，超麻烦的东西。
“明白就不要在这里干站着不动了，快走。”
润藤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他拉着人进了更衣室，随后关上了门。
铃木可以说是直接被润藤摁在椅子上的，对方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向哪里身体就朝着哪边倾斜，像是在防止他跑掉。
不，就是在防止他跑掉。
“润藤前辈，你这样……”铃木眼看着对方不打算给他跑的机会，干脆直接躺在了椅子上，两只手垫在脑后让自己舒服些，深紫色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润藤，嘴上依旧不着调的说着话：“是想对我做什么坏坏的事情吗？”
听到他这么说，润藤无语凝噎，只能用捂脸来掩盖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
冷静，打人事不对的，而且有可能会受伤……还是告状吧，等一会儿就去跟赤苇说一下关于铃木嘴上没个把门的事情。
虽然对方也可能管不住他，但总比没有好。
“不，完全没有那种想法。我说你啊，好歹我也是你的前辈，你就不能在我即将毕业的最后几天里，体谅一下我吗？”
“噗呲，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铃木被润藤一脸受不了的样子逗笑了，他撑起身体将姿势摆正，开始询问他的目的。
“说吧，前辈这次找我什么事。”
“下一届的队长就由你……”
“不要。”
润藤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铃木直接了断地画上了句号，整场对话甚至没能超过十秒钟。
没等润藤说什么，铃木又重新躺回去了，甚至还换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姿势。
“铃——木——”润藤咬着牙去喊他，可面前本就不怎么尊重他的后辈只是朝他摆了摆手，脸都没有转过来。
“前辈你去找黑川吧，他会同意的。”
“黑川怎么可能会答应，大家都想让你当队长，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这想法……emmmmm”
铃木犹豫了，能拖到现在不露出点马脚真的很累，而且他本来就不想当队长，更别说过几天放假他就要去宫城了，这样他怎么可能会答应下来啊。
好麻烦一一一果然还是说出来更方便吧。
润藤前辈还在自己旁边喋喋不休，自从全国比赛结束后，对方好像就越来越不怕他了，明明去年对着他还不敢这么啰嗦的。
难道是因为要毕业了所以就不怕了吗？
润藤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还依旧拿着道理苦口婆心地劝着。
“就算黑川答应当队长，在这种大家都只服你的情况下，黑川不就很难做人吗么，你多少还是要考虑一下朋友的心情吧，这么大人了，就不要那么自以为是。”
“我要转学了。”
“好好听我说！当队长……你刚刚说什么？？？”润藤愣住了，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铃木扭头看着润藤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自己则慢悠悠地从凳子上起来，语气十分认真地打算再说一遍。
“我要转校……”
“等，等等等等！”润藤双眼紧闭，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直接打断了铃木的话。
“前辈你还听不听我说话啊。”铃木可不管他能不能接受，继续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我、要、转、学、了。”
“不，不，好端端的怎么突然……”
这也太突然了。转学？去哪里？下一次的全国大赛怎么办？杜中学排球社又该怎么办？
“前辈这学期结束后，不也要回京都么？不过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你是京都来的，气质跟京治也差太远了。”
铃木看着发愣的润藤，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虽然这样有些坏心眼，但真的好想欺负一下润藤前辈啊，只要看到对方不开心的样子，他就开心了。
“啊……那真是对不起啊！我明明是京都人却没什么气质。”
这家伙，故意的，又来这套，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秀助你不能跟他生气，万一生气了，对方指不定又在外怎么造谣你仗着队长身份欺负他。
苦索！这么想一下子就更气了！
“哈哈哈哈！”
铃木笑了，他满意了，站起来就绕过润藤往门的方向走去。
“好了，话都已经说清了，前辈你去找黑川吧。”
手已经触碰到了门把手，就在他想要开门的时候，手腕却又被人抓住了。
“前辈，松开，你这样挺没意思的。”
“同理，你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他们互不相让，接着肉眼可见的，铃木的脸色沉了下来，看上去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不过润藤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激怒他，在对方发火之前就先松手了。
“去了新学校……之后就不要再这么任性了，会被大家讨厌的。”
铃木没分眼神给他，干脆地打开了门，冷风再一次吹在他的脸上，但他已失去了最初的惬意。
“……我知道了。”
“润藤队长。”
门被关上，只留润藤一个人呆在更衣室。
“……什么啊，居然叫我队长。”润藤自嘲般地笑着：“明明根本就不承认。”
〖你想让我全力拦住牛岛！那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因为感觉说了，前辈就不会尽全力拦网了，那之后会很麻烦的。】
〖麻烦？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这样子用语言让我去拼命，你……！〗
【啊啊~昨天就应该拦着泷泽不让他跟你说的，现在这种情况就超麻烦的，本来最近心情就不好。】
【前辈干嘛在乎这么多呢，被递奖杯，被拍照，被采访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知道，我在说】
【没有我，润藤前辈你根本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就不要在乎那么多了。】
〖那没有我你就可以赢了么！〗
【当然可以，就算没有前辈，我也会让黑川拦下若利的。当然，能力他或许还比不过你，但我会让他做到的。】
那家伙在他面前笑着说出这句话，心脏裂出了一道道无法阻止的伤痕，像是要把他撕裂开来，痛得他有些无法呼吸。
对于这种话有多伤人这件事，他不相信对方不知道。但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才会这么说。
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在对方说出那种话之后，他居然真的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一件可以被替代的物品。
即使第二天他们又变得跟平时一样，但他已经意识到，对方其实……伊堂前辈的那些警告，都是真的。
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恶心。
……
毕业季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踩着轻慢的步子到来，润藤接受着社团后辈们的祝福，在毕业典礼结束后迅速找到在贩卖机纠结要不要买罐汽水庆祝放假的铃木。
“润藤前辈，跑那么快是有什么事么。”
“我，我……”
他喘着气，手里还拿着刚发下来的毕业证书，站在他面前的铃木神色淡定地摁下贩卖键，从下面的框子里拿出饮料。
“没事的话那我就走了，毕业快乐，前、辈。”
眼看着对方真的要走，润藤赶紧伸出手想要叫住对方。
当自己的手快要碰到对方的手臂时，那扭头看来的眼神又一下子逼退了他，传递的讯息过于明确。
太明显了，这份恶意。
【别碰我】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不过在他大喊着让人等下的时候，对方似乎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转身看着他，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但这有什么用，他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了，对方无所事事的目光只会让他更加难堪。
“我……高中也会加入排球部。”
“到时候……在全国大赛上……我们一定会再一次遇见……”
“到时候……我要……”
说不出口，那种我要打败你之类的话，他说不出口。
“全国大赛啊，听说京都的强校有很多，前辈你这个梦想似乎有点难实现哦。”
“不……我会的……”
“哈哈哈，那……加油加油。”铃木拍了拍他的肩，相似的身高让他们在做这一动作时毫无违和感，“挑个最有名的强校去上吧，到时候去全国的几率说不定会更大一点。”
肩膀被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不知道对方用了多少力气，润藤只觉得自己的肩疼得厉害，但更让他窒息的是心里的那股战战兢兢。
不好，要哭了，这家伙真的很过分啊。
“就这些话了吧，那我先走了。”
在铃木的背后，润藤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滴答
是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被搭话的后辈已经走远，只留下他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的流，流了满面。他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好像这就是他该有的样子，哭得像个傻子。
而这个傻子最后也放弃了擦眼泪的动作，任由它们带着自己的情感蓬勃而出，最后一次落在这个校园的地上。
他放弃了掩饰。
他开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