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微弱得好似一阵微风就能把它吹灭,叶岁透过缝隙两根曲折的梁木之间往下看,发现那个刀疤男子不停地喝茶,好像在等什么人。
“笃笃。”
一道细微的敲门声起,那名刀疤男子终于起身,大跨步走向门口。八壹中文網
他从那人手上接过一个木桶和一个大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些什么。
敲门的那人将东西交给他,眼神略微移向屋内的那些小孩子们,那名刀疤男子立刻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粗声粗气,“东西放下了就快走!”
那人也没敢说什么,收下钱之后匆匆走了。
刀疤男子拿着木桶和麻袋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门,将木桶和麻袋往那些孩童面前一丢,然后离开了木屋。
木桶里装着的是像剩菜剩饭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像被人吃剩的菜全都一股脑倒进去了,脏乱而恶心,木桶被随意丢地上,菜汁飞溅出来,洒落一地。
那麻袋的口一松,里面的东西也滚落出来,一整袋都是已经凉到发干发硬的馒头了,馒头滚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
那些小孩子像是习以为常,刀疤男子走后,留下了一室寂静,起初,没有人敢动一下,直到有最大的孩子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走上前去看那些菜和馒头。
其他小孩子才敢放松身子,他们没有直接朝饭菜走去,而是十分熟稔地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碗,默默地排起了队。
每个碗上面都有或大或小的豁口,有的碗已经破到不能算作碗了,或许用瓦片来形容更为合适。
小茸茸见哥哥姐姐们都站起来了,有些疑惑地挠挠脑袋,对着先前安慰她的小男孩问道,“哥哥,他们在干什么啊。”
小男孩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咬着牙将碗递给她,“给,妹妹,去排队,那个哥哥会给你盛东西吃。”
小茸茸还有些新奇,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小朋友!她拿着碗,乐颠颠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后。
他们大多是十岁左右的孩童,叶岁注意到,这些孩子的身高长相都很出挑,看来这是有目的地拐带模样姣好的男童女童。
队伍里混进了个小娃娃,在队伍中很不和谐,却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他们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焦距,就连走动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身体,木然地捧着碗向前移动。
多动活泼的小茸茸的存在,给这副画面又多了一丝诙谐与讽刺。
如果将整个木屋比做是一副画的话,小茸茸就像是在这个画的世界中的唯一一抹彩色,没有她的话,这个画中世界就只有一片黑白,死寂,“和谐”。
她像是外来者,将他们自欺欺人的和谐划破打碎,告诉他们:这是不正常的。
木桶中并没有装菜的大勺子,最成熟的那个大孩子面色不变,一双手没有一丝犹豫地伸进装菜的木桶,即使它看起来十分恶心。
他抓起一把菜,呈黑绿色又油腻的菜汁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地流回木桶,有的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滴在地上。
他将抓起的菜放到为首的第一个孩子碗里,那个孩子也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菜,然后面无表情地蹲下,从地上捡起一个已经脏黑的馒头。
他又将手放进那个菜桶中,迅速又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
到小茸茸的时候,他的手显然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没有碗干啃馒头的那个小男孩,多抓了一些菜放进小茸茸的碗里。
小茸茸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哥哥。”然后才屁颠屁颠地跑回那个小男孩的旁边,乖乖地蹲在哥哥旁边。
她捧着碗,眼巴巴地看着小男孩,“哥哥吃。”
小男孩看了一眼手上干巴到无法下咽的馒头,每一次下咽都像是吞了一大团沙硕,用粗粝的砂纸划过食道一样刺痛难受,他伸出手抓了一团菜塞入口中。
“谢谢妹妹,你也吃啊。”
小茸茸乖乖地捧着碗,伸出细细白白的两根手指捻起一小条已经发黑的青菜,小心翼翼地放进小嘴里。
她脸色一变,将青菜吐了出来,“呸呸呸,好苦……不对,好酸的菜啊!”
小男孩习以为常地看了她一眼,“习惯了就好啦。”
这个菜实在难以下咽,又酸又苦又涩,小茸茸在府邸中吃的那样不是经过丫鬟厨师精心制作的,她吃不下去,索性托着腮看小男孩吃。
小男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抽空好奇地问小茸茸,“妹妹,你从哪里被拐来的啊。”
“拐?”小茸茸不懂这个字的意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哎呀,就是被带来。”小男孩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笨蛋妹妹。
“玄,武,国。”小茸茸掰着手指头,有些生涩地一字一顿说出口。
“玄武国?”小男孩若有所思,“我是从朱雀国被拐来的。”
小茸茸懵懵懂懂,“哥哥,你来这里多久啦?”
“嗯……有二十几天了吧。”小男孩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回答小姑娘的问话。
“砰——”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碎,被打碎的木门飞摔在地上,扬起了一地尘埃。
那些小孩子宛如惊弓之鸟一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们顾不上手中捧着的碗,碗一个个被打碎,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他们怯怯地抬头,遮挡月亮光辉的枷锁被卸去,拯救世人的神终于现身悲悯众生,桎梏住他们的镣铐被卸去,被神怜爱的世人终将获得新生,阴霾将被被驱逐——
他们愣愣地看着洒在周身的月光。
那人被屋檐投下的阴影遮挡了面容,看不清神色。
那些小孩童惧怕着,却又忍不住去看来人,就像阳光明明刺眼,却总有人坚持不懈地去仰望它,妄想直视太阳。
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刀疤男子,
那是谁?
也许是心软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