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愤然再拜,又面容激愤地抬头。
“启禀陛下,年前京中突发瘟疫,感染此病者无不遍体溃烂而死,京中数以千计的人家为此病痛失亲人甚至家毁人亡。”
“当时,多亏太子殿下以雷霆之势遏制瘟疫传播,又快速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京中无人不感念太子殿下大恩。”
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一旁面色不善的景王。
景王此时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
“然而近日,京中渐有人觉出不对。景王殿下招来做生意的商队刚一进城,京郊便出现了此种瘟疫;景王殿下的对策制定得快速又完备,仿佛料事如神未卜先知;”
“更让人觉得蹊跷的是,景王殿下未雨绸缪,提前便从西域订购了可治愈此病的柔玉沙,在此之前,此沙在京中从未有使用的先例。”
“恳请陛下垂怜苍生,查明此案,小人死而无憾!”
皇帝每听一句,脸就阴沉一分。
满朝文武你看我我看你,对这青年的言论,有些感到震惊,有些已经听到些风声的开始讨论起真假。
景王一党的朝臣慌忙站出来为主子说话。
“陛下,此刁民所言,只是信口雌黄,污蔑造谣,陛下切不可相信啊!”
“陛下,太子殿下一向宽仁待下,体恤百姓,怎么可能会做这等事呢!”
“陛下,此刁民必是受人蛊惑,依臣之鄙见,应当严刑拷打,问出幕后之人!”
那青年却慷慨坦然道:“陛下,若得陛下首肯查明此案,小人愿受任何刑罚。小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改口!”
皇帝冷哼一声,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先前为鸣冤百姓说话的礼部侍郎又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以为,此案由如此方式上达天听,在京中必然已经传遍。且此案关系数百条人命,更是非比寻常。”
他跪地叩请,“恳请陛下怜恤天下,彻查此案!”
“陛下,臣附议。京中瘟疫死者逾五百,实在非同小可,请陛下彻查!”
景王慌了神,跪地一味地喊冤。
“陛下,臣以为,此案不外乎朝中奸佞构陷,煽动百姓,其心可诛,陛下切勿冤枉太子殿下!”
“此案人证众多,只待查询物证,太子殿下若冤枉,大可不必畏惧查证。”
“你什么意思啊,如今连个确凿物证都没有,太子殿下自然不可担此罪责,何来什么畏惧!”
“大人何必曲解,在下只是希望查明案情,并非对太子殿下有何看法!”
“一派胡言,我看你们就是眼热太子殿下的恩宠,设计陷害!”
“大人何故血口喷人!在下……”
殿下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简直要在朝堂上打起来了。
“放肆!”
殿上一声低沉的呵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在顷刻之间肃静。
宫城外,又一辆马车停下。
下车的是两个女孩,一个一身白衣,手上捧着一本陈旧泛黄的书册。
一个一袭月牙色衣裙,握着白衣女孩的手,轻言安慰。
“别怕,我已在宫中安插了人,无论情况如何,都会护你周全。”
“多谢你。”
凤威郡主苍白地笑了一下,向宫门看了一眼。
“我去了。”
褒月倾目送她瘦削而坚强的背影,拐进宫门,便再看不见了。
皇帝阴沉着脸,看着殿上慌了神的太子,惶恐的众臣,还有那视死如归的青年。
他摩挲着手上的翠玉扳指,不悲不喜地思考着。
殿上无一人敢再说一句话,只觉得这沉默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心中,让人喘不过气。
殿下又有一个太监小跑着进来,和先前两个小太监跪成一排。
“启奏陛下,凤威郡主求见。”
“小嫣这孩子怎么来了?”
皇帝自言自语了一句,向那传话的太监道:“今日殿中议事,叫郡主改日再来吧。”
太监却又道:“陛下,凤威郡主说她有要事,必须要禀告陛下。”
“请她进来。”
皇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一向疼爱这个孤苦羸弱的外甥女,于是命殿上跪着的太子和青年,还有一干朝臣立侍两侧,请郡主上殿。
凤威郡主行了礼,将那书册双手奉上,道:
“陛下,前日乃是母亲生辰,小嫣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母亲生前留下的这本日记,上面记录了一件惊天大事,故小嫣特来禀告。”
“什么大事?”
皇帝见她神色悲痛严肃,也正色问道。
“数年前,母亲与父亲游于小松山,撞见太子殿下与人设计,劫走大军粮草,又假意镇乱将粮草夺回,凭此事加封亲王。母亲苦言相劝,却被太子殿下下毒灭口。”
凤威郡主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两行清泪从腮边流下,她顿了片刻,强撑着说完。
“以上事实,有母亲亲笔为证,请陛下明察,为小嫣做主!”
凤威郡主身体虚弱,铿锵激昂地说完这番话,便有些体力不支,身形摇摇欲坠,看起来更孤苦可怜。
皇帝惊得一时没有说话。
满朝的大臣也被吓住了。
算计大军粮草,毒害长公主,此事若是真的,这刚刚受封的太子殿下就是不忠不孝的大罪啊!
加上方才百姓所报的瘟疫一事,他这次恐怕性命不保了。
景王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愣在原地。
他当年为免后患,毒死了自己的姑姑,事后以一副知心兄长的样子照顾凤威郡主多年,几乎可以确定凤威郡主完全不知情,也没有被人告知的可能性。
万万没想到这宗事在今天被翻了出来,竟然还有长公主的亲笔物证!
“此事可当着?”
皇帝声音低沉微哑,问道。
“此乃母亲亲笔所书,请陛下过目。”
皇帝身边的公公接过凤威郡主手中的书册,呈给皇帝。
皇帝翻看着,脸上逐渐浮现出几分悲痛,手微微颤动,最终,将那书册放下,起身。
他走到景王面前,景王惶恐跪下。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
“啪!”
“你这,不忠不孝,狼心狗肺的畜生!”
皇帝脸都青了,指着景王颤声怒骂。
景王被这一巴掌打得愣在原地,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