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药碗被拿了下去。
常尔从门外进来，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傅琛，“王爷，华小姐已经到江南了。”
傅琛接过纸条，视线一扫而过，“就按照她的要求来，粮食运过去的时候，多派人手保护。”
常尔点头，视线落在傅琛空荡荡的长袖下，见主子这几日为了防范太医院的人，任凭毒性肆虐却不能抑制，人都瘦了一大圈，不由有些愤慨，“您为了避开这件事不惜发动毒性，就连太医都说您活不过月余，皇后为何还要这般！”
傅琛神情淡漠，手中动作微顿，说出来的话仿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斩草需除根，这道理还用我来教你？”
“但……”常尔想说那是皇后，是他的生母，可对上傅琛平静无波的面庞，他又将话咽下。
若论伤心，不会有人比傅琛更难过。
很快，影卫回来，手中端着那碗游方郎中开好的药汤。
“主子，这些药都是强行催生体能的，服下后短期内与常人无异，但不消多日就会耗尽心血，油尽灯枯而死。”
傅琛颔首，毫不意外，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还真是不择手段也要让我死在北方。”
他端起药碗，顺着青花瓷瓶缓缓倒入，刺鼻的药味和过去的药味融合，渐渐闻不出原本的味道。
“也罢，终究是躲不过。”
常尔闻言皱眉，“王爷，您真的要去？”
“若不去，只怕他们还有新的招式。”
傅琛坐下来，从暗格里取出丸药吞入口中。
他的气息渐渐稳定，面色亦逐渐恢复血色，看上去当真大好一般。
第二日，重病缠身的瑞王身体突然好转，不消一日，竟隐隐有彻底恢复的模样。
消息传遍京城惹人注目，皇帝大喜，下旨让瑞王出征，平息北方战乱，即刻出发。
与此同时，江南。
华檀一行人已经抵达青州。
这一路以来，流离失所的难民越来越多，天灾人祸四个字被诠释的淋漓尽致。
青州城内，亲眼看着跟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人间惨象，华檀深吸一口气。
饿殍千里，浮尸遍地。
没有粮食，就到处去抢。
抢不过的，就卖儿鬻女。
卖不出去的，就交换着吃。
“求求你，给我口吃的吧。”
“我的孩子要饿死了。”
此起彼伏的呻吟从四面传来，其中提及最多的就是粮食和饿。
华檀从城门走来，求救声充斥耳朵，她强忍着别过眼，不忍心再看这副惨景。
她心中祈祷着粮食能快点到，能暂时解决这些人的困境。
但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她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这里又脏又乱，还不安全。”春灵紧张道，她虽然也感伤这些人的处境，但更担心华檀在这里不舒服。
“走？往哪走？”华檀反问，神情悲戚，“我来这里就是赈灾救民的，若此刻离开，你叫我如何自处？”
春灵不再说话，而是死死的护在华檀身侧，深怕那些流民突然暴起，伤了自家姑娘。
华檀拍拍她的手，皱眉径直往里走。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
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怀里抱着同样面黄肌瘦的孩子，正在和一个衣着体面的人讨价还价。
“不行，三袋粗米，少一袋都不行。”妇人用力攥着孩子的手，视线却如饿狼，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准确的说，是对面的人手上拿着的粮食。
对面的人耐心颇好，也不恼怒，手上比划了一个数字给妇人看，“两袋，若同意，我便将这孩子带走，若不同意，我大可以另外去寻人。”
周边还有很多同样带着孩子的人，闻言纷纷凑上来，急不可耐，“买我的，我的孩子！”
“我的是男娃，买回去更好使唤！”
……
数步之外的华檀皱眉看着这一幕，而她身侧的春灵看得直抹眼泪，颇为愤懑，“这人也太黑心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连三袋米也换不到。”
“这些趁着天灾人祸贱买人命的贩子，实在是太坏了！”
她说着话，就要上前去说理，却被华檀给拦住。
“姑娘？”春灵不解，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华檀并未出声，而是继续盯着那一处。
妇人恶狠狠地盯着周围的人，张牙舞爪地将想上前来的人全部推开，然后将孩子一把塞到对面富户的手中，顺便将粮食抢过来。
“两袋就两袋，狗娃卖给你了。”
富户紧紧抓住孩子，那孩子在他手中已经没了多大力气，只知道自己被亲娘卖了，眼泪直流。
妇人看着孩子落泪，自己也忍不住，别过头去擦眼泪。
怀中还紧紧抱着那两袋来之不易的粮食。
“娃儿，别怪娘狠心卖了你。”妇人嗓音粗嘎，也不知道饿了多久，说话都带着一股死气沉沉，“你跟这位老爷走了，未来还有饭吃，可你爷奶以及弟弟，都快要饿死了。”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哪个亲娘会把自己的孩子给卖了呢。
见交易已成，周边的人还不死心，纷纷开口求人将自家的孩子买过去。
那富户身边带着人，却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拨开纠缠不清的百姓，抱着孩子一步步往街尾去。
眼看对方即将走远，春灵更是着急，“姑娘，为什么不让奴婢去。”
“咱们不是有粮食吗，只要他们再坚持几天，等粮食送到了就好了！”
说让华檀离开的是她，问华檀为什么不让救人的也是她。
华檀不知道想起什么，目光有一瞬的温软。
春灵就是这样，为了她的安全能不顾一切，却也是最良善不过之人。
她轻声解释，“你不知道他们在这之前已经饿了多久，说是几天，但兴许等不到明日，人就已经没了性命。”
“眼下只是两袋粮食，却可能救下他们全家的性命。”
有了这两袋粮食，才有可能等到后面到来的救灾粮。
她放眼四顾，同这妇人一样情况的，还有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