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华檀与段鹰闲聊之时,瑞王府中,傅琛正看着棋盘,举棋不定。
摆脱流言之后,他的身子就慢慢“好”了起来,但皇帝却迟迟没有提让他入主礼部之事,礼部大小事务也无人向他禀报。
傅萧想故伎重施,给他个虚名,不给他实权。
这个手段他用了太多次,但不否认,很有用。
傅琛落下一枚黑子,斩断白子之势。
如今白子似乎气数将尽,绝境之中险象环生,不知是否还有生的可能。
在傅琛盯着棋盘出神时,常尔突然禀报,他递上一枚令牌,“王爷门口有人拿着这信物求见。”
看见这枚令牌,傅琛的眼底划过一抹光彩,他接过令牌,沉声道:“带进来。”
常尔出去后,傅琛抬手又落下一枚白子,却见那白子竟在黑子之中另辟蹊径,破出一条生路。
将棋盘撤下,傅琛摩挲着令牌,想起了华檀。
这是她给自己的一条生路。
“草民苏忧之拜见瑞王殿下。”来人一身青衫,拱手作揖,儒雅风流。
傅琛的视线扫过苏忧之身上的云锦,黑沉沉的眼眸如古井无波,深邃不可估量。
“给苏先生看茶。”傅琛抬手,常尔奉上茶便退下,书房里只剩下他二人。
苏忧之怡然大方,面对傅琛漆黑的瞳眸毫不怯场,行礼落座,表明来意。
“谢王爷。草民受武夫子所托,前来京城面见王爷。”
“平安谷如何?”傅琛开口,视线对上苏忧之的目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感到了一丝打量。
这人在打量他?有趣。
苏忧之一点也不意外傅琛知道平安谷这个名字,神色如常,温和依旧,“华檀小姐走后,便一直由草民和两位武夫子一同打理,如今井然有序,一切安好。另,平安谷段鹰参军入伍,今已入京。”
他点到为止,并不往下说,只含笑望向傅琛。
摩挲着令牌,傅琛面不改色,“既是平安谷之人,为何又要说受人所托?”
“平安谷的孩童皆由草民收养后送往一线天,草民虽然常去看望,但并不插手平安谷琐事,故不敢自称平安谷之人。”苏忧之抬眸敛笑,眼底多了些敌意。
傅琛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一个时常看望平安谷的人都不敢自称平安谷之人,自己这个从未去过平安谷的人如何好意思?
“苏先生错了。”傅琛剑眉微挑,“并非本王不是谷中之人,是平安谷属于本王。”
这话打破了苏忧之的镇定,淡然的眼神陡然消失,只剩下几分冷厉,“王爷说得对,平安谷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是王爷的。花草树木无心,自然王爷想如何便如何。”
傅琛微一挑眉,神色淡然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没想到自己说的这般过分,他都不生气,苏忧之皱起眉头,又迅速压下去,“王爷可曾想过,如果那些孩子不愿意效忠王爷,王爷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他们吗?”
“本王何时逼过他们?”傅琛支着额头,视线慵懒地扫过苏忧之,“苏先生心怀大义,但你是不是忘了,活着的人才能心怀大义。而死人,什么都做不了。”
苏忧之被他的话堵住嘴,哑口无言。
傅琛端起茶盏,看着清亮茶汤里旋转的叶片,声音清冷,“更何况,苏先生以为,仅凭你能保住平安谷吗?”
苏忧之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大惊。
平安谷收了那么多孩子,又少不了运粮运菜,想要隐瞒根本不可能。
而这段时间里,苏忧之一直在照顾平安谷,帮平安谷避过了不少耳目。他一直觉得青州是他的地盘,所以行事才那么顺利,但傅琛的话却让他震惊。
不仅仅是震惊傅琛会关注青州平安谷,更重要的是,若傅琛的手真伸到青州去,却还没有被人发觉,这才是最恐怖的。
与此同时,苏忧之还惊讶于傅琛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还以为傅琛不会在乎一个商户身份呢。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隐瞒身份,起身行礼道:“不瞒王爷,草民乃是青州商户苏忧之,与华檀小姐在青州一同救下灾民,建立了平安谷。方才是草民鲁莽,多有冒犯,请王爷降罪。”
尽管如此,傅琛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看见一丝一毫的慌乱。
要说醒悟,或许是有的,但他却并不怕自己。
这更让傅琛觉得兴致盎然。
一个能在天灾面前顶住官府的压力收养那些孩子的商户,怎么能不令人好奇?
“苏先生大义凛然,又对檀儿多有照顾。本王怎会怪罪?”傅琛放下茶盏,神情温和些许,“檀儿曾与本王提过苏先生对孩子视如己出,今日得见,才知何为大义,本王佩服。”
听他一口一个檀儿,苏忧之的脸色险些挂不住。
他也是在得知华檀去的是越北城之后,才猜到让华檀这样奋不顾身付出一切的人是瑞王傅琛。
想到那个有些狡黠的女子,苏忧之的心瞬间停滞,过了片刻才恢复平静。
他是羡慕傅琛的,羡慕有这样一个心性纯良的人愿意为他不顾一切倾尽所有。
此番前来,除了要告诉傅琛平安谷的事,他也想看看瑞王究竟值不值得华檀这样付出。
“王爷所为亦是让草民为之叹服。”苏忧之恭维回去,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欢喜。
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傅琛不紧不慢问道:“苏先生进京可有落脚之处?”
“在云月茶楼旁的客栈里,方便打理茶楼。今日叨扰多时,日后若有机会,草民再给王爷去茶楼饮茶。”苏忧之兴致缺缺,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傅琛把玩茶盏,飞眉入鬓,兴致索然。八壹中文網
云月茶楼即将开业,苏忧之却没有邀请他前往,是忘了,还是不想?
他放下茶盏,目光悠长地盯着门口。
不请,他只好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