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现的时间太晚，余蔚然已经神志不清，柳云珠只能先让寨子里的大夫帮他看病。
抬头瞧见满脸担忧的华檀，她忙安慰道：“程夫人放心，我已经写信去洛州，让沈姑娘前来救人了。沈姑娘医术了得，这点毒一定能治好的。”
余苏娘和阮氏守在余蔚然的身边，乍一听到柳云珠喊程夫人，苏娘立刻抬起头，果然瞧见了华檀的面孔。
她不觉得自己愧对谁，可唯独面对华檀，心头总萦绕着不小的愧疚。
“掌柜的……”她站起身想要向华檀下跪，却被对方一把扶住。
华檀似乎能看穿她的内心，牵着苏娘的手坐到一旁，柔声安慰，“你何必向我下跪？现下照顾好你父亲和母亲才是要紧的。”
“可我骗了你，我还逃了……若是官府抓不到我。肯定会拿您开刀的……”余苏娘潸然泪下。
她不过是个姑娘，前面十几年没经历过大事，最大的事情就是与父亲连夜逃到慈孤堂，现在父亲突然中毒，她世界的支柱好像都没了。
“你还有你母亲啊。”华檀看向阮氏，却见阮氏也在打量自己，目光相接时，阮氏冲她露出一丝和善的笑意。八壹中文網
苏娘吸了吸鼻子，这才像是发泄似的开口：“从前在汴州，爹从来不让我提起娘，那些人说我的婚事是娘刻意定下来的，可他们不知道，那个人本就不是好人，我娘定下他的时候，他装得像是个正人君子，就像……就像梁牧文。”
阮氏的确是苏娘的继母，可阮氏不能生育，被前面的婆家休弃后，是余蔚然给了她容身之处，她状告夫家，被官府打了一顿，是苏娘尽心尽力照顾她，她对谁不好，都不会对这两个人不好。
可是两年前，苏娘正值婚嫁，她倒是想把姑娘留在身边多待几年，可是旁人那些难听的话不绝于耳，她怕苏娘心里计较，便主动给她留意夫婿。
苏娘那个未婚夫正是那时候出现在她视野里的。
那是个读书人，虽然家穷，但温和有礼，每次来看苏娘总会带一些小玩意儿，不值钱却送到了苏娘的心坎上。
可是后来定了亲，这人渐渐就显露出本性，好吃懒做，贪财好色，甚至想过以后做了官将苏娘送给上峰的恶心算计。
就在阮氏正愁怎么退婚时，这人说漏了嘴，说当初是有人给他银子，让他出现在苏娘和阮氏面前，还说只要娶了苏娘，他还能得到另一笔银子。
阮氏不知道那人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她想着自家夫君肯定清楚，便回家一五一十的把这事告诉夫君。
谁知道，一向老实本分，甚至有些窝囊的夫君听到这消息时目眦尽裂，生生捏碎了茶盏。
当晚，余蔚然把自己的从前同阮氏说了，没有丝毫隐瞒。
他们准备第二日把这婚事给退了，从此搬到慈孤堂去——慈孤堂的堂主柳云珠曾经救过被人调戏的苏娘，说不定愿意接纳他们。
可他们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们还没退亲，那个书生就传出了未婚先孕的糟烂事，外人也因此说起阮氏苛待苏娘，故意给她定下这门亲事。
那些流言愈演愈烈，无论余家人怎么解释都没人听，余蔚然知道，这是那些人在给自己警告。
可他已经退到了这一步，再退一步又何妨？只要能让家人安全地活着，他被人骂一辈子窝囊废也行。
他只是想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于是第二天本该开开心心去退亲的一家人同样去退了亲，回来时却没有回家，而是去官府办了和离。
阮氏指着余蔚然，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余蔚然一个字都没有解释，只是暗中写信，让柳云珠把她接去慈孤堂。
直到他终于熬走了那些监视他的人，他才敢去慈孤堂看望阮氏。
不管外面人怎么说，至少一家人都活了下来。
可现在那个想方设法让他们活着的男人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华檀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眶四周酸涩，隐隐有水光浮动，被她仰头逼了回去。
或许是跟着于未然久了，说起这件事时，苏娘虽然眼眶泛红，但面色淡然，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掌柜的，在汴州我不是存心要躲你，我只是不想牵连你，你别生我气。”她低头绞了绞手帕，笑容清丽，“我爹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能不给人添麻烦，就是对别人最大的好了。”
华檀倒是不心疼余蔚然，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可她心疼苏娘，心疼这个一出生就没了选择权的孩子。
不过，里头的温馨没能持续太久，柳云珠立刻带人过来敲门，“阮嫂，苏娘，你们赶紧带上余大哥从后山离开，官府来人了。”
“不行，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阮氏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看了一眼苏娘，上前一步，“堂主，你告诉我，我男人还能不能活？”
柳云珠不明白她的打算，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余蔚然，道：“如果那位沈姑娘能赶得过来，他或许还能活上几日，毕竟那是鸩毒，虽然他服的不多，但也……”回天乏术。
“我知道了。”阮氏说着，从褥子底下翻出一把匕首，郑重地交给柳云珠，“堂主，我和夫君早就商量过，绝对不能牵连你们，所以，如果那些人过来，还请堂主给他个痛快。”
余蔚然想她们活着，她就绝对不会带着女儿去死。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把夫君一起带上？可现在她只能保一个，那就只能选苏娘。
“阮嫂，你……”柳云珠大为震惊，没想到他们连这事都已经商量好了。
可外面的官兵来势汹汹，已经将寨子围了起来，若是还不交人，只怕会冲进来伤害到更多人。
阮氏已经收拾好东西，带上苏娘准备逃离，临行前不舍得看了一眼余蔚然，鼻头红了一片，狠心转身。
“你们不用走。”柳云珠上前拿起于余蔚然的配刀，“好歹我是慈孤堂的堂主，他们抓了我不会轻易动刑。”
说完她又看向华檀，“程夫人，还得劳烦您和程公子救我了。”
这形势转换得太快，就连阮氏和余苏娘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神时，柳云珠已经消失在眼前。
见阮氏要追上去，华檀连忙按住她，“听堂主的话，我会把她救出来的！”
柳云珠这样的人，绝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