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头顶的砍刀突然顿住。
闻家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
他们知道自己是中了药,这饭菜肯定有问题,可他们也害怕眼前这人把自己杀了,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心里巴不得外头那姑娘闯进来替他们受死。
外面的姑娘又问了同样的话,拿砍刀的那人收回砍刀,冰冷的视线隔着蓑衣掠过那些丑恶的嘴脸,随即退了出去,将砍刀插进土胚墙,借力使力翻身离开。
那人走后,屋里才传来闻家哭天喊地的求救声,但外面那姑娘似乎也走了,敲门声也没再继续。
雨还在下,淋的人凉透心扉。
竹翡从闻家祖宅离开,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路上,神情恍惚而不自知。
她是来通知闻家母子转移的时候,瞧见闻重枝离开的,那把磨得锃亮的砍刀也被她瞧了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拦得住闻重枝,只能尽力一试。
房子里没发出奇怪的声音,想必闻重枝没有犯下错误吧。
心里这般想着,她又低下了头,心中暗暗自责。
当初父亲死在路上后,她也想报仇,可她没有闻重枝的决心和志气,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哪怕现在成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这也是她心头的刺。
或许她就不该阻止,是那些人该死。
可闻重枝那般有才华,连主子都赞赏他,若他做了错事,还有未来吗?
纠结矛盾的想法在竹翡的脑袋里打架,直到她挪着步子去了闻家,将徐氏母子二人接到街上的点心铺子,她也没得出答案,更没敢去看闻重枝。
回到客栈她便病了,烧得昏昏沉沉,濒死之际她仿佛看见了爹娘,委屈地呢喃出声。
“爹……娘……”
“这孩子怕不是烧傻了,连咱们都认错了。”春灵和竹青在一旁照顾竹翡,听到这一声呼唤,忍不住红了眼眶。
听说竹翡病了,华檀前来看望她,瞧见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浑身无力的小姑娘,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得亏这丫头跑去了闻家祖宅,不然现在闻重枝犯下大错,连未来都葬送了。”她摸着竹翡的头,不禁感叹。
那日竹翡将徐氏母子接出来后不久,河坝决堤,闻家人险些全部丧命。
但那些人丧尽天良,当儿子的将老子丢了,当老子的又不管儿子死活,一家人争争抢抢,最后竟只有闻家老三夫妇和闻家老太爷赶在大水淹没房子,将他们溺死之前逃了出来。
自己逃出升天后,他们也不想着救人,反而到县城告状,说是闻重枝想杀他们,给他们下药,还拿着砍刀找上门。
官府又要处理决堤的河坝,又要处理闻家的事情,索性就将闻重枝捉拿了,徐氏腿伤复发,还在昏迷中,竟也没能醒来,到现在都不知有没有人给闻重枝送饭呢。
华檀虽然不知道那个拿砍刀的人是不是闻重枝,但从竹翡回来后迷迷糊糊嘟囔出的话语中,也能拼凑出全部真相。
闻重枝罪不至死,但若他真的给闻家人下药,那他也难逃一劫。
“等她醒来,你们就把闻家的状况告诉她,别瞒着。”华檀吩咐下去,这才离开。
回到自己房里,傅琛也刚吩咐完下面的人去做事,连日劳累,他也沧桑了不少,下巴冒出了一层胡茬,摸上去可刺挠人。
“坐。”华檀按着他坐下取来小刀,准备给他刮胡子。
傅琛倒是没有刮胡子的兴致,摇头拒绝,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那小子倒是幸运,若不是竹翡阻止他,他怕是得失去半条命。”
他二人许久未见,关于闻重枝的事傅琛说的也少,因此华檀还当他全然不知,这会儿听到这话察觉出古怪。
她惊讶地问:“的确是闻重枝给他们下的药?你怎么知道?”
听到怀中女人的语气,傅琛低低笑起来,心情甚好。
他故意用下巴上的胡茬蹭了蹭自家王妃,接着才回答:“闻重枝没有下药,不过是利用食物相克,让那些人毫无还手之力。”
闻重枝会给闻家人送菜这事鲜少有人知道,从前的邻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压根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后来闻重枝送菜的时候,都是挑着时间尽力躲开人,因此这些年下来竟然没多少人知道这事。
“那他的确拿着砍刀上门了?”华檀觉出另一层意思。
傅琛点头,疲惫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道:“他在街边给人写信,存了不少钱,把这些钱交给了一个熟识的人,美其名曰代为保管,实则是想将徐氏交付给此人。”
听到这里,华檀才算把事情真相拼凑出来。
闻重枝筹备两年才换来今天这个机会,他不愿意转移,因为转移之后,他就没有借口去闻家杀人。
不过,前世他虽然杀了闻家人,但因为河坝决堤淹死徐氏,他也没来得及逃生,在这场劫难中留下病症,这才变成那个无父无母手腕铁血的丞相。
而这一世有竹翡阻拦他,又将徐氏转移,闻家也得到了报应,他不至于再走上前世那样的路。
不过华檀也好奇,“听你这么说,你应该在闻家周围布下了人手,为何当时没有救他们?”
“闻家这些人好吃懒做横行乡里,留他们的命做什么?”傅琛冷笑。
能留住闻家老三夫妇和闻老太爷的命,已经算是仁慈了。
他的这些暗卫个个身手非凡,却也抵不过人心狠毒,那些人连亲人的性命都能置于不顾,更别说是这些暗卫。
华檀倒不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错,见他这态度就知道闻重枝不会有事,心也松了口气。
解决了闻重枝的事,华檀抬头看向湖水泛滥的管平湖,喃喃道:“可是这事又该怎么办呢?”
河坝决堤,不但无人通知百姓转移,事情过去快两天了,官府竟然无人出面解释,只让官兵将死者的尸体匆匆掩埋,恐怕是要草草了事。
但是按照大魏律法,死伤超过三人就要上报,他们又不能出面,如果王县令真要平息事端,他们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