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完经书，华檀本打算叫傅琛一同离开，但见他抄的投入便没管他，自己出门去了。
华檀本想去玲珑秀庄看看孙玉，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愁容满面的戚成孝。
先前傅琛将契约告诉了几个心腹，其中最为头疼的莫过于戚成孝，益州不可能只出三万兵马，必定还会调派校尉，他手下的人他自己了解，这些人比起益州的兵，那可是差了一大截儿。
——一个成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一个勒紧裤腰带饿着，能没有差别吗？
可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益州人打了脸，他这张老脸又该往哪放？
这事就不能细想，越是细想，戚成孝心里就越憋屈的慌，所以今日离开王府后，他压根没回家，去几个相熟的部下家里坐了坐。
这会儿瞧见华檀，戚成孝上前拱手，满脸钦佩，“末将参见王妃。”
华檀笑着免了他的礼，道：“方才我瞧见戚将军面带愁容，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事关军营的事，戚成孝本不想同她一个女人说，可想起王爷议事都不背着王妃，自己又何必拘泥？索性去茶楼要了间敞亮的雅间，坐下同华檀慢慢说。
戚成孝五官方正，满脸冷肃，这会儿愁的浓眉都皱在一起，颇为好笑。
他提出的问题是华檀没想过的，但既然知晓，华檀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思索片刻，华檀开口道：“我不了解军营的做法，但我是商人，商人都不愿吃亏。黔州穷困已是事实，如今好不容易才能拿到自己的军饷，自然要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若有人想要指手画脚，得先看看他给的银两够不够。”
戚成孝瞪大眼睛，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可这般……会不会太不要脸了？”
他没有说王妃不要脸的意思，只是王妃这话，分明是让益州人用钱砸他们吧？
“脸面这玩意儿可不能当饭吃。再者，就算现在往黔州士兵的肚子里塞粮食，也改变不了积贫积弱的过往，既如此，不如大大方方承认，若是还有人嘲笑，那就是他们不识抬举了。毕竟是在黔州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人没胆子放肆。”
黔州已经穷困成这样，就算要脸面又能何用？填饱肚子才是正道。
戚成孝听完早已目瞪口呆。
但这套说法确实令他惊为天人，填饱肚子才是正道，多么振聋发聩的话！
“多谢王妃指点，末将明了！”戚成孝迷茫的双眼迸发出光芒，迷茫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清明。
“我还没多谢谢戚将军的茶。”华檀举杯，抿了一口便告辞。
离开茶楼，她便去了玲珑绣庄。
孙玉刚把凉州前来的客人送出去，见到华檀立刻将人引去雅间，奉上皇菊茶，满脸笑容道：“王妃前两日没来，没瞧见玲珑绣庄的盛况，我都想雇个人走街串巷给我嚷嚷了！”
“我虽没来，可我那双眼睛却来了。”华檀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竹青，“这双眼睛在外头瞧见什么都回来告诉我，那盛况就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自打那幅天光云影出世后，玲珑绣庄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五湖四海的布料商都想用自家布料再求一幅蜀绣，也好借此扬名。
不过都被秦老爷子拒绝了。
这幅天光云影是由三人刺绣而成，耗费数月才竣工，哪是那么容易复制的？
换言之，这幅绣品是绝版。
孙玉越想越乐呵，脸上就像长了朵花似的。
但是在华檀面前她还有所收敛，好不容易忍住笑，她才将这几日发现的怪异状况一一道来。
“从前到也有往来的商户，但是不似现在这么多。我听闻，黔州之外的其他几个州府都有不少商户断绝了和官府的合作，唯独咱们黔州未曾发现一家。”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陌生面孔来到玲珑绣庄，不是做生意的，也不来买东西，倒像是在找什么人。我让伙计留意着，三日功夫便来了十二个人，都操着京城口音，没什么发现便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孙玉说完疑惑地看着华檀，“那些人盯得紧，我不敢轻举妄动，便一直没有禀报。”
“你做的很好。”华檀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那些人想必是冲我而来。”
这句话一说，孙玉便知晓那些商户与官府断绝关系的事，恐怕与眼前这位小王妃有关，吓得她顿时心头一惊。
从前只知道这位王妃魄力十足，却没想过她还手眼通天，竟能指挥得动天下商户。
把孙玉的情绪变化看在眼中，华檀料到她的心思，笑道：“你且放心，不会牵连黔州的。”
“有王妃在，我自然放心。”孙玉坚定地看向她。
能帮自己在黔州立足，还不被其他人察觉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华檀笑着饮茶，轻声问道：“我听说朝廷要加重赋税，来你这儿的商人可有说些什么？”
“说了，还说了不少。”孙玉叹了口气，“朝廷加了两成税收，加上原本的三成，如今已经有五成税。咱们这些地方还没接到诏令，离京城近的那些地方早就民怨沸腾，苦不堪言了。”
夏国历史上也有五成税的时候，但那会儿是开国后不久，商铺混乱，价格虚高，夏国皇帝为了震慑商户才提高税收。
像现在这般，只因商户断绝与朝廷合作，就提高税收的，还从未有过。
华檀柳眉微蹙，很快又松开，她道：“这对于你们商户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哪里会是好事？往常三成倒还能接受，现在所有银子直接砍一半，谁还想经商？”孙玉叹得更加厉害。
每个月挣那千儿八百两银子，砍掉一半税收，若是掌柜心狠，便压下伙计的工钱，像孙玉这般心软的，不压工钱，到手的利润也就少了。
长此以往，这玲珑绣庄还真就开不下去了。
见她义愤填膺，又唉声叹气，华檀不免觉得好笑，“既然这般惆怅，怎么不反抗？”
“这该怎么反抗？”
话刚说完孙玉就后悔了，她怎么能当着王妃的面问反抗朝廷的事呢？
谁想华檀还真就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朝廷无非是欺负各地商户一盘散沙，若你们联合起来与朝廷谈判，还怕他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