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檀把这事埋在心里,没让傅琛知晓,又听见熊兴德带闻重枝前来议事,便没再打扰他们。
离开书房后,她直奔霜白院,进去时瞧见竹翡带人将七娘的浴桶抬出来,脸色顿时更沉了。
竹翡见到王妃心情不好,撒手让下人将浴桶抬下去,自己走过去,低声道:“七娘已经睡下了,王妃可要进去?”
原本华檀是想过来将此事告知七娘,但听闻她已歇息,只好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轻声道:“既然她睡下,就不进去了。”
临走前她始终放心不下,便命人在霜白院守着,等七娘一醒,便让她去找自己。
离开霜白院,华檀立刻吩咐竹翡,“这几日会有蜀地州府官眷前来,你命人好生招待,切勿出纰漏。”
“是。”竹翡低声应下,仍旧见王妃心不在焉,手里的帕子都快掉下来了,只好上前接过,道,“王妃一早便心不在焉,可是有大事?”
“是大事,可也未必是大事。”华檀叹了口气,“端看那人在不在乎了。”
竹翡心思聪慧,一下便明白王妃说的是七娘。
这是华家家事,她不好插嘴,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又问起玲珑绣庄的安排,才将华檀的注意力转移。
因齐渊不在,华檀前往玲珑绣庄这一路便由十六护送。
虽然从前十六也在左右,但比之以往不同的是,今日他终于可以穿上长服大摇大摆的骑马而过,不必如影子一般躲在身后。
华檀掀起帘子,看着十六瘦削的背影,叫了一声,将他叫近前来。
“王妃有何吩咐?”十六俯下身子,凑到窗前问道。
“今日怎么不见你们齐统领?”华檀瞥了一眼外头,问道。
“回王妃,齐统领似乎有私事,今日一早就离开了。”十六回道。
华檀继续追问:“可知是什么私事?”
“这属下就不知了。不过,听闻是和齐统领的家人有关,再多的属下也打听不到了。”他对华檀知无不言。
能透露这些已是十六的极限,华檀明白,没再多问。
傅琛的暗卫里,身负秘密的比比皆是,但能让齐渊放下一切离开黔州,甚至连傅琛的部署都不顾的,一定不是小事。
看来,齐渊的离开是傅琛默许的。
华檀抛却脑中想法,暗暗警告自己不必把七娘当成孩子,或许七娘并非那般执着齐渊。
不过一个男人而已。
再睁开眼,华檀长舒一口气,眼神又恢复以往的清明。
她去玲珑绣庄先给众人发了喜糖,接着才去雅间见了郑掌柜。
郑掌柜也算是自己人,华檀早就把自己和玲珑绣庄的渊源以实相告,也是为了让他安心。
这会儿郑掌柜瞧见华檀,笑道:“今日一早来叨扰王妃,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王妃见谅。小人有一客户,乃福州南安人,听闻玲珑绣庄大名,一直想与孙掌柜合作,前些日子他来信,想让我帮忙采购一批蜀锦,只不过前几日孙掌柜大婚一直耽搁,今日他又来信相催,小人迫不得已才来找王妃求救。”
“既是正经合作生意的,又有什么迫不得已?”华檀笑容温和,忽然听到他说的地名,愣了一下。
福州南安,不正是南洋那地儿?
想起先前和傅琛所言,华檀眉目一转,唇角笑意更甚,“你那朋友既是南洋之人,不知可曾听过雪蝉?”
郑掌柜听音知意,立刻道:“小人听过这个名字,此物珍贵,不过若是王妃想要,自然有法子得到。”
凡是做生意的,总有一两个不为人知的人脉,能得到雪蝉,实在华檀意料之中。
有了郑掌柜这话,华檀便放下心来,大手一挥,挑了一批上好的蜀锦交给他,乐得郑掌柜笑开了花。
这边得了雪蝉,华檀立刻派竹翡将消息告诉傅琛,她则留在玲珑绣庄与郑掌柜商议川蜀商会之事。
详细规则,孙玉早已经和郑掌柜定下,华檀不过是多了解一番,便转移话题说起了南洋那商人,“听你方才所言,他这是途经黔州?”
“若能途经黔州,也不必转托小人来办此事了。他是南洋商人,在中原经商本就不易,又受到京城增税影响,所以才决定回南洋做生意。他在南洋有一只船队,规模可不算小。只可惜老南越王续娶之后鲜少问事,小南越王对海运不甚了解,否则他早就回南洋做生意了。”
郑掌柜说着,又叹气道:“朝廷增税,对于陆上经商的商人不要紧,只是苦了那些海上经商的,原本就是博一条命挣钱,朝廷还要收取大量税金,无异于要了他们的命。”
“增税的圣旨可是未曾送到南洋?否则以老南越王的性子,怎会甘愿忍受?”华檀闻言,甚为诧异。
这位老南越王也算是一传奇人物。
老南越王在南洋制定一系政策,确保南洋不受朝廷影响,就算朝廷不管,他们也能自给自足,因此颇受爱戴。
他不善陆上行军,极擅水上打仗,因此一直固守南洋,不肯踏入中原,先帝三请老南越王进京,他都推拒了。
后来先帝以德服人,巡游天下之时与老南越王结为异姓兄弟,又封其为并肩王,老南越王才护送先帝进京,破了他自己的规矩。
再后便是先帝驾崩,事发突然,天下皆措手不及,南越王一直未曾表态,而傅萧忙着应付中原勋贵,见南越王一直没什么动静,便未曾将他放在眼中。
谁曾想他竟然退位,还不问世事,这是打算走中庸之道?
这个问题华檀都不知道内幕,郑掌柜就更不用说了。
“哪能呀?圣旨早就送过去了。或许是英雄迟暮,服老罢了。”郑掌柜直摇头,“就连我那朋友都说,老南越王自从再娶之后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闭门不出,只和他那新太妃过自己的日子。”
按理说,老南越王的退位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一方面南洋有意压下消息,另一方面中原又乱作一团,因此才无人知晓。
可华檀听郑掌柜所言,总觉得古怪。
一代枭雄,当真甘愿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