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萧震怒的声音透过宫门,传入傅明仪的耳中。
一旁的京兆尹瑟瑟发抖,不敢言语,时不时透过余光看一眼身边的太子,生怕皇帝一个不悦,把自己和太子一起砍了。
说起来,这位南康王,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太子——先太子傅南被废之后不久,皇帝就封这位南康王为太子,却并未让他移居东宫,仍旧让他住在南康王府,就连赐封太子也只不过下了一纸诏书,并未大办。
朝野上下都看得出皇帝对太子的忌惮,若非定国公独女心宜太子,旁人又摸不准定国公的态度,这位太子在朝中的处境只怕会比现在还尴尬。
京兆尹想着这些,默不作声地挪开脚步,确保太子被砍死,血也不会溅到自己身上。
不一会儿功夫,福恩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对太子倒是恭敬——他对谁都恭敬,连刚上任的京兆尹都得了他的笑脸。
福恩笑着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京兆尹大人。陛下心情不佳,这会儿恐怕没心思处理公务,陛下吩咐了,若是小事,太子自个拿主意便是。”
话是这么说,可无论是傅明仪还是京兆尹,谁都没敢把这话当真。
傅明仪清风朗月似的笑了笑,将手中的折子递给福恩,“事关天下百姓哪有小事?折子劳烦福恩公公帮孤递进去,若是父皇不看,也不必特意提醒,万事当以父皇龙体为先,不可让旁的事情扰了父皇的安歇。”
他这番话说的得体,福恩如实转告给傅萧,可傅萧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
只见傅萧沉着张脸,打开折子瞅了一眼,里头写的正是因增税而带来的动乱。
还没看完,这封折子就被他甩在一旁,连带着桌上新上的汝瓷茶盏也被扫落。
“混账东西!上这封折子是想提醒朕增税大错特错吗?”傅萧冷笑,“看来朕给他的权力还是太大了,竟然连朕的旨意都敢违抗!福恩,拟旨,令六部尚书协同太子治国!”
福恩在一旁听着,心中忍不住叹气,却也没敢多话,按照傅萧所言,拟旨送去南康王府。
这旨意一出,朝野皆惊。
原本太子手中就没有多大权力,眼下还要让六部尚书协同治理,陛下的心思昭然若揭。
就连素来不关心政事的梁清婉听着都忍不住皱眉,“皇上这是打算揽权,不让太子掺和朝政呀?”
话才说出口,就被定国公呵斥了一句,“这些话在家中说说就罢了,出了这扇门把嘴给我闭紧点。”
梁清婉撅了撅嘴,看向南康王府的方向,满眼心疼,“我知道轻重,父亲不必提醒我。我只是心疼太子殿下一心为民,却落得如今下场,心里气不过罢了。”
“有什么气不过的?他只是太子,不是皇帝,屈居人下,就要受人挟制,这道理他不会不懂。”定国公梁赫倒是看得开。
只不过说完瞧见自家女儿不满的眼神才瘪瘪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的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那也总比王朝云好,她那胳膊肘就没放在家里过。”梁清婉多了句嘴,被定国公瞪了一眼才作罢。
因为这道圣旨,朝野上下对傅明仪又敬而远之,一时间,堂堂太子手中能用之人,竟不过一指之数,着实寒碜。
皇宫里,傅萧听羽林卫汇报太子的近况,面无表情地问道:“他可曾有怨言?”
“太子殿下并无怨言,照旧点卯,除了定国公小姐,未曾私下见过谁。”
“梁清婉?”傅萧沉下脸色,“他梁赫难道不知朕的意思?竟还放任女儿私下与太子见面,莫非是要造反不成?”
福恩奉茶前来,见皇帝脸色不佳,立刻道:“陛下,定国公忠正耿直,却是个女儿奴,若是梁家大小姐想做的事,恐怕他未必拦得住。”
定国公和威远侯是朝中出了名的女儿奴,威远侯没被女儿压着打的时候,倒还有几分父辈风范,可那定国公,只要他女儿一个眼神,不必多说一个字就缴械投降了。
福恩这般解释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傅萧心里仍旧不悦,“依你之见,朕给他们赐婚如何?”
眼见皇帝这把火就要烧到自己头上,福恩赶忙跪地,“陛下拳拳爱子之心,哪能因为奴婢三言两语就给他们赐婚?何况若太子真心喜爱定国公之女,为何久久不见他求旨赐婚,亦或是上门提亲?长此以往,就算梁姑娘痴心一片,恐怕定国公心中也会有芥蒂。”
简而言之,不必赐婚,拖着就是,难道梁赫真忍心看着他女儿成半老徐娘?
这一招虽然不动声色,但是直击人心,只要傅明仪一天不提亲,定国公对傅明仪的怨怼就越深一分。
但若傅明仪提亲,最先对他不满的恐怕就是皇帝了。
傅萧突然轻笑,抬手点了点福恩的脑袋,夸赞道:“你是有点聪慧劲儿的,不枉朕提拔你。”
“能为陛下分忧是奴婢的荣幸!”福恩擦去额角冷汗,暗暗庆幸自己保住一命。
而傅萧也果然听他所言,没有赐婚,只当不知此事。
不过三两日下来,定国公就下令禁足梁清婉,再不让她去见太子。
南康王府里,傅明仪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下面的近臣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丧考批。
傅明仪一眼扫过去,反倒率先笑出声来,坐得端直的身子也斜斜靠在椅背上,挑眉望向他们,“你们一个个这般神色,还当孤失去什么要紧的东西呢。父皇所为,是为了天下百姓,尔等与孤皆为臣工,不该忧心权势才是。”
下面的人一个个却不敢接话,反倒是屏气凝神,摸不透这位新太子的心思。
只见他挥了挥手,“你们不必忧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越是此刻越要稳住,天还没塌呢。”
最后那几个字吓得下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虽然因为太子失势而担忧,但到底听话的离开了。
等这些人走后,傅明仪的脸色才刷的沉下来。
他立刻叫人拿笔研墨,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暗卫。
他神色凝重,语气低沉,“务必亲自交到瑞王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