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盈还从未见过七娘这般凶狠的模样,当即吓得打了个冷颤。
她用余光打量华檀,可华檀却只是喝茶,压根看也没看她一眼,仿佛坐在那里只是为了给七娘撑腰。
一瞬间,恨意涌上华盈心头。
她红着眼眶看向华檀,眼泪吧嗒往下落,“看见我这般狼狈,姐姐开心了?从小你便不待见我,仗着你是嫡女便轻视我,如今你是皇后,更不拿我当回事,任由我在华家被人欺凌,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华檀倒是没料到,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来。
她冷静抬头看着华盈,声音轻柔反问道:“我何错之有?是我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坏七娘的名声,还是短衣缺食苛待于你?”
华盈被她问得无话可说,只能咬紧牙关咽下这口气,耍赖地说道:“你说是便是吧,总归你们这些嫡出的人高高在上,哪里会在乎我的感受?”
“这话说的像是娘娘在家虐待你呢。”华七娘静静看着她,“从前你那姨娘没死的时候,娘娘不知道在华家吃了多少苦,你怎有脸说出口?华盈,人贵自知,若是不自知,便会做出自己都无法挽回的事情。”
华七娘警告的声音落在华盈耳中,就像是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她处处不如华檀。
可是她除了出身,哪里不如华檀?
华盈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恨意,虽然装不出乖巧,但出奇的安分。
她道:“我从未想过与娘娘相争,从前只是不甘心,可如今再不甘心也没用,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会有越矩的想法,你们大可以放心。”
她突然一下这般听话,倒是让华七娘有些意外。
七娘还想再敲打两句,华檀却提前开口,“你心中有数便好,竹青,送二小姐出宫。”
等华盈离开后,七娘才问道:“就这么把人放了?她那样子,也不知是真听进去还是假听进去。”
“姑姑,你怎么能指望吃肉的野兽突然吃素呢?”华檀笑笑,“同她说是说不听的,你说得越多,她对我们的恨意就越深。你还是寻个由头搬出来吧,我怀疑她会对你下手。”
方才她可没错过华盈低头时,脸上闪过的那一抹不耐烦。
七娘月份大,若是出事,大人也免不了受罪。
“是得搬出去。”七娘叹了口气,望向宫外却不知想起什么,竟一时走神,没发现华檀盯着她看。
等七娘离开皇宫,竹青也从殿外回来,华檀叫住她问道:“这几日可有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因为娘娘的缘故,七娘倒是没被人议论,不过奴婢听闻北渊少君往华家跑得越发勤了,似乎还在看房子,想必是准备在京城久居呢。”
竹青只当这是桓渊打算留在京城陪七娘,但华檀却一下明白过来,七娘方才犹豫的恐怕是桓渊邀请她出府。
春灵进来见到自家娘娘端着茶盏失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茶碗,柔声道:“娘娘不必担心七娘,姻缘自有天定,若他们有缘,老天定会给他们一个好结果的。”
“你素来会安慰人。”华檀回过神,点了点她的头,笑道,“我只是在想,从前我是不是不该拦着他们,否则他们这时候早就修成正果了。”
“或许娘娘就是上天留给他们的考验呢?”春灵倒了一盏新茶,“不过方才七娘犹豫,恐怕有戏。”
春灵在华檀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最了解她的心思,瞧一眼便知道华檀松口了,因此说的话也是往她心上去的。
“桓渊有担当,七娘跟着他不会吃亏的。”果然,华檀面露笑意,终于把心收回来,继续安排年夜宴。
因为是傅琛登基后的第一场宴会,华檀选在御花园旁的玉和殿,令各司安排膳食歌舞,她和竹青春灵皆亲自过了一遍,确保无误才安心。
这时春灵不禁想起竹翡,“竹翡最为细心,若是有竹翡在,奴婢和竹青也能省点心了。”
“年夜宴的时候就能见到她了,不过到时候是以诰命夫人的身份进宫,也不知那命妇服穿上是什么样。”提起竹翡,华檀笑容灿烂。
登基大典之后,闻重枝向傅琛求了恩典,用一身功绩换竹翡的诰命,华檀也把竹翡放出宫去,让她回闻重枝的府上做诰命夫人。
算下来,主仆几人也有不短时日没见了。
年节当日,除了告假回老家过年的官员,满朝大臣带上家眷齐聚玉和殿。
华檀知道那些大臣古板木讷,便让男女分坐在大殿两旁,免得他们打扰官眷的兴致。
宴会开始之前,华檀在宣和殿听闻南越太妃求见,换了身衣裳出门迎接,竟瞧见南越太妃把竹翡也带过来了,不由面上一喜。
她走上前扶起南越太妃,又握着竹翡的手上下打量,眼底满是欣喜,“我就说这身诰命服你穿上肯定好看!”
竹翡受封四品郡君,头簪六支金翠团花钗,身着青色花鸟翟衣,革带环身,尊贵异常。
被华檀这样温柔的注视着,竹翡羞红了脸,低头温声道:“是尚服局的绣娘做的好。”
“这身衣裳可不是尚服局的绣娘做的。”华檀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是归家的后妃做出来的,只不过这事没有对外说,你权当听一听就好。”
没想到诰命服饰还有这来历,竹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以这衣裳是华家绣坊供的?”八壹中文網
“就知道你聪明,定能想到。”华檀抿唇轻笑,转头招呼南越太妃,“太妃翟衣虽不是出自华家绣坊,那也是宫里最好的绣娘做出来的,不逊于任何人。”
“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没有你们小年轻的爱攀比,衣服穿的舒适就好。”张素秋走到华檀身边,瞧见她身上穿的还是登基时的那一身,问道,“怎么只穿这一身?傅琛穷到没钱给你做衣裳了?”
闻言,华檀不客气地大笑,宽慰道:“实在是这一身太好看,我便央着陛下又穿上了。”
“一身衣裳还得央着他再穿,这脾气倒也没多好。”张素秋撇撇嘴,转头与竹翡搭话去了。
华檀含笑看着她,眼眶微润。
并非是她央求傅琛穿这一身,而是傅琛提起的。
年夜宴过后,藩王也该回藩地,此生恐怕再难相见。
这是傅琛最后一次穿这套衣裳见生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