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飞凤坐在涧沧江江边。江水咆哮,震耳欲聋,将周围一切声音吞没,然而这样的环境却让他内心感到无比宁静。
其实他刚才并未被穆远的话激怒,只是心情确实不太好。
那几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喷嚏,让他联想到了一个人——印无白。
以前只有印无白叨念他的时候,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想到印无白还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正在恶狠狠的骂他,秋飞凤就觉得由内到外像被火烤一般煎熬。
他既恐惧,又期待,他害怕见到印无白那张看似和气,实则强硬的脸。又有些想念印无白笑嘻嘻的逗他说话的样子。
秋飞凤一直无法形容自己对印无白的感情。他恨过印无白,也曾经想杀过她。可他内心也感激、敬佩印无白。他对印无白总是在顺从和不断挑衅的复杂关系里反复徘徊。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秋飞凤在当初变故突发时,第一反应不是援救,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印无白他们被天舆十大高□□霆镇压。
当他反应过来要上前相助的时候,那个可怕的那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青穹王,如今该唤作青穹大帝了。他那恐怖的灵力龙卷风一样扑向高空中的秋飞凤,眼神如死神一般摄人心魄。
秋飞凤不敢置信在那样大胆的计划中,青穹王这样的战力竟然会专门来对付他这样一个跟班。
那时青穹王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他,看穿了他骨子中的不忠不义,左右摇摆。看穿了他的自私自利,懦弱无能。
那次秋飞凤丢人的逃跑了。他至今仍记得印无白苦苦支撑的最后一刻,尖利的怒吼他的名字。那是他一生中最羞耻的时刻,他一直以潇洒不羁自诩,可那时心中的巨石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印无白虎落平阳,必然过得不好。秋飞凤有些于心不忍,有些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忧心忡忡。
种种复杂的情绪让他不想听到印无白的消息,他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可至少让他没那么烦躁。
秋飞凤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印无白之所以骂他,主要是因为他惹了印无白中意的小侍卫不高兴了。
印无白由于没有灵力,只能靠人带着快速行进。应不允懒得看她,便指派了个手下带着她。
印无白也没表示出任何不满,欣然接受。谁知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个手下便跑去找应不允告状了。
“总领,您还是找其他人带那位印姑娘吧。”属下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人,平日气度成熟稳重,可此时脸上却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晕。
应不允的大脑立刻开始联想印无白那些乱七八糟的怪癖,火气蹭的上头,二话不说就去队伍后面把印无白提溜过来。
“你对我的属下做了什么?”应不允压着怒气低声问。
印无白一脸无辜:“没做什么呀,我不过是觉得他这么拽着我胳膊飞遁,几乎要把我胳膊拉断,太难受了,就问他可不可以让我抱着他的腰。这样他也方便,我也舒服,皆大欢喜。”
果然是这种不成体统的事。应不允喷她:“你知不知羞,哪有女子要求抱陌生男子腰的!”
印无白辩解道:“我不是没付诸行动吗,就是先问问而已,你们紫瑶宫的人怎么脸皮儿这么薄,问问就生气啦?”
应不允教育她:“问都不该问,人家该怎么看你,不懂礼数、猛浪不堪。”
印无白不愿再惹小侍卫生气,连忙从善如流:“好,好,我以后一定注意。我不和那些陌生男子接触了,让你带我可以了吧。”
说完甜甜一笑,一把环住了应不允的腰。
应不允登时炸毛,用力扒拉开印无白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嗔怒道:“谁要带你!”
声音之大,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紫瑶宫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们,无不惊讶于印无白的大胆和应不允的宽容忍耐。
若是以往有人敢这么挑衅应不允,早就被他一刀了断了。
这边的骚动也吸引了端坐在步辇上的应心诺。
应心诺贵为宫主自然不会混在队伍中和所有人一起风吹日晒的奔走。他坐在一顶宽敞华丽的玲珑步辇之上,步辇有四名侍卫抬着,顶部有八角形的华盖,下坠紫金流苏。八角上各有一只金铃随风摆动,却不出声响。
华盖上绘有复杂的符文,能预防外来攻击,也能使步辇中的人风雨不侵。
应心诺撩开碍眼的流苏,瞪圆眼睛看向印无白,好奇她又整什么幺蛾子。
印无白被应不允几次斥责难免有些不悦,她和应心诺眼神相交,立刻故意道:“你不愿带我正好,我让应宫主带我,还有人抬着我走,岂不舒服!”
说完往应心诺的方向走去。
应心诺远远听见立刻如临大敌,正襟危坐,眼神慌张,心里怪阿允要为何招惹印无白,害她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要是,要是印姑娘非要和他同辇而行,他可是不好拒绝的。
应不允一把拉住印无白:“美得你,谁允许你和主子同乘了?”
印无白大声道:“应宫主一定会同意的,是吧应宫主?”
应心诺嘿嘿傻笑着点头,不好意思拒绝这脸皮厚的。唯恐他说一,印无白说二,纠缠起来没完没了,最后还闹得他一个大红脸。
应不允也胡搅蛮缠起来:“那也不行!你这么重,岂不给抬辇的侍卫增添负担!”
印无白挑眉表示惊讶,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展示身姿,奇道:“我这样的还重?难不成你偷偷掂量过?”
应不允耳尖透红,坚持道:“不管你几斤几两,两个人总归是比主子一人沉。若因你影响了进度,后果你来承担吗?”
印无白微微一笑,指着步辇道:“你看那华盖顶上是什么?”
应不允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疑惑的看着她。
印无白教孩子似的耐心解释道:“那叫透隐纹,是世间八十六种辅助符文的一种。有改变复刻物重量的作用。那符文刻了八个方位,足以承担千金重量。别说我和应宫主了,就是再加上你也完全没问题。抬辇的护卫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应不允当然知道应心诺的步辇有符文护持。抬辇的人只需注入微量灵力,便能激发其防御力并减轻其重量。
只不过他没想到印无白能看出来,并轻易的说出这符文的来历。看来印无白对灵师的世界非常熟悉,可她一丝灵力都没有,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应心诺也和应不允一样好奇起来,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印无白了,高兴地招呼道:“印姑娘你快来,路途枯燥,咱们聊聊天也好。”
“哎!”印无白答应得声脆。
刚要抬脚过去,许静雨忽然鬼魅般的闪身过来,冷冷道:“印师妹我来带着吧。”
印无白一愣,拒绝道:“许师姐不是还得带着那个俘虏廖云儿吗?”
许静雨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带她了,我想了想,岂能为了方便外人反倒让自己的师妹出行如此不便。”
印无白险些笑出来,许静雨之前悲天悯人的表示廖云儿一个女孩子被侍卫们押解实在太过屈辱。她愿意带着廖云儿走。
印无白当时还想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许静雨没可怜可怜她被侍卫拉着胳膊飞奔几千里有何不妥。
不过印无白和许静雨本也没什么交情,说是师姐妹,其实和陌生人差不多。许静雨不愿帮她,印无白也觉得理所当然。
如今她突然改变主意,心里怎么想的印无白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姐妹情深。
印无白不再多说,只受宠若惊的表示:“太好了,多谢许师姐。师姐你要带我御剑飞行吗?我还没御剑飞行过呢,日后回明剑山一定要和阿花阿虎好好吹吹牛。”
许静雨也不是傻子,她自然之道印无白对她没什么尊敬之情,阿花阿虎什么的,一听就不是内门的师姐妹,八成是外门的粗使弟子。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道:“那就有劳应护卫派人带着廖云儿了,我先带印师妹走了,以免耽误大家的行程。”
许静雨还真的带着印无白御剑上了天,好像想带她飞得越远越好,最好扔到天边儿去。
印无白毫不客气的搂着许静雨的腰,悠闲自得的四处眺望。看神情完全没有第一次上天的兴奋和紧张。
许静雨故意飞得摇摆倾斜,印无白没有灵力,无法吸附在剑上,如此不稳很容易摔下去。
印无白早看出许静雨的伎俩,连忙死死的搂住她的腰,控诉道:“许师姐,你技术不行啊,带着我飞怎么还抖起来了呢?”
许静雨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心说我就是带着三个你也飞得稳,就是想吓死你这个大傻子!
许静雨挣了一下腰,不悦的说道:“你松一些,想勒死我!”
见她终于不再是那副完美的淑女形象,印无白笑道:“终于生气了?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你说你累不累?”
许静雨冷哼:“我是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不像你,朝三暮四,毫无节制。”
印无白反问:“你的礼义廉耻有何用?出来这么久了也没能和应心诺有什么进展,甚至都不熟悉。你也看出来了,应心诺对你这样的美人不心热,他断不会哪天突然改变心意扭过头来追你的。”
许静雨被印无白说得心里更堵得慌,烦躁的道:“我本也没有那样的心思,我只做好我自己就行了!”
印无白无奈道:“妹妹啊,你这样是追不到好男人的。你是漂亮,能打动很多人,可那些人你看得上吗?你看得上应心诺这样的,可他这样的未必看得上你。这时候你就别端着劲儿了,要主动些。”
许静雨有些委屈,心说她还不够主动吗?她都厚颜追随应心诺出来了,应心诺对她还是不冷不热。难道非要像印无白这么厚脸皮的凑到近前去插科打诨,嬉笑作怪不成?
印无白在许静雨的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小丑形象,她要是知道了,是绝不会好心给许静雨提意见的。
正在这时,印无白忽然瞥到下方一处村镇的地形有些不正常,似是刚遭受过地龙的重创。
印无白拍拍许静雨的肩膀:“去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