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仔细琢一阵,其实就会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冯一博从头到尾,一直都在为婉拒作铺垫。
但这个婉拒却不是在今天,而是在来年的开春以后。
有了今日的铺垫,到那个时候推拒的说辞就太多了。
比如:东海郡王还在生气,对于我的提议没有给予回应。
或者:东海郡新收的胖子岛还不稳定,兵力都驻扎在岛上腾挪不开。
又或者:上一次的利益还没消化,东海郡想要稳一稳。
等等……
只要他想拒绝,就会有无数借口。
这些借口还不是随便敷衍,而是在今天这顿饭的功夫提前铺垫好了的。
所以说,北静郡王今天这顿酒真就是白喝了。
这边饮宴结束,冯一博还坚持着回了部里。
好歹在散衙之前露了个面。
毕竟咱们礼部右侍郎兢兢业业,可不是随便缺勤的人。
时间一转,眼看到了年底。
这天,贾琏找薛蟠帮忙,
他想通过薛家的渠道,备些稀罕玩意,好当作年礼送出往各家。
两人相约在一家酒楼见面,具体事宜都交给了下面人去谈不提。
二人来到包厢之中,点了酒菜。
等候上菜的时间,薛蟠就笑着问道:
“琏二哥,听闻你去尝过倭国贵女了?”
倭国那边的十余万倭女,早就陆续出海。
前几批的倭女,已经到东海郡和南洋诸国开始“务工”。
接到大魏的同意的消息,倭国很快就付诸行动。
他们从宁波港登陆,陆续将倭女馆开到了沿海各州府。
就在最近,也已经开到了都中。
在这样的情形下,倭女中真正的妓子其实只有很小一部分。
大部分都是良家妇女。
有些海商从中看到了商机,出资购买了不少倭女。
尤其是倭女中的一些“贵女”,被他们买下之后进行包装。
随后在金陵、都中等繁华之处,就“贵女”陆续在各处青楼之中出现。
薛蟠虽然不学无术,却认识不少勋贵子弟。
而且他对价格便宜的倭女馆提不起兴趣,但每每听人论起一些“贵女”,还是忍不住心痒难耐。
今日一见到贾琏这个花丛老手,难免就聊起近期风月场中的热门话题。
“怎么样?滋味如何?”
见薛蟠贼眉鼠眼的模样,还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贾琏不由失笑,抬手虚点他道:
“哈哈!文龙你竟然还没去过倭女馆?”
他其实也知道薛蟠的情况,笑过之后就翻着眼睛。
“啧!怎么说呢?还算凑合吧!”
贾琏一脸的回味,还咂了咂嘴,才道:
“其实倭女和流莺妓子也没太大区别,还不会说官话,也不管你说什么,她们就会‘嗨嗨’的磕头。”
他向来荤素不忌,别说倭国贵女!就算普通的倭女馆他也早就去尝试过多次。
薛蟠闻言,难免有些羡慕。
随后又想到什么,即使屋里就两人,他还四处张望了一下,才道:
“告诉你个秘密,一博前阵子告诉我,说倭国那边所谓的大名,在倭国那弹丸之地少说也有几百上千了!”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声音大了。
他还压低声音,才继续道:
“他们有些位同王侯,拥有大片领地,但更多的却还不如咱们这边里长!”
里长大概相当于后世的村长,在乡间管着一百户人家。
这话倒真是冯一博告诉他的,而且也是真实情况。
最主要的,就是倭女馆中的贵女,大多就是这么来的。
一些村镇级别大名的女卷被买回来之后,就被冠以“贵女”、“贵妇”。
别说!
这些商人这么一番操作,还真的很有市场。
现在就连金陵的秦淮河畔,还有都中的花柳巷,都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很多不明所以的大魏人,对于倭国大名的理解,就是倭国的名门。
因此不少文人雅士都去凑了个热闹。
不为别的,就是见识一下远渡重洋,过来布施的倭国名门女卷。
“这是一博和你说的?”
贾琏一听这话出自冯一博之口,顿时惊讶不已。
他眉头紧锁,一脸难以置信的追问道:
“他也去青楼妓馆?”
他自问也是花丛老手,身边朋友多少都在风月场上遇到过。
可在冯一博面前,就连听都很少听到关于风月之事。
此时再听薛蟠一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他?
“什么啊!一博自然不屑去那种地方!”
薛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贾琏,还道:
“倭国被一博带兵镇压,要什么倭女没有,还会去倭女馆?”
一听这话,贾琏这才恍然。
倭国之所以让女卷都出来卖,还不是因为冯一博签的议和条款?
据说为了尽快还钱,倭国才连脸都不要了,把女卷都送到大魏做皮肉生意。
以冯一博的身份,一句话倭国国主都得把女儿送来吧?
想到这,贾琏又疑惑道:
“那一博为何会和你说这些……”
薛蟠闻言,顿时有些尴尬。
他摆了摆手,顾左右而言他的道:
“我就只告诉你了,琏二哥可别和人说啊!一博是专门告诉我的,说真正的贵女,大多都跑回倭国本州岛了。”
说到这里,他还一脸不屑的道:
“被迫下海来咱们这边的,即使有几个可能是大名的女卷,但也还不如咱们这边的乡绅呢!”
下海这个词,提前被用到了倭女身上。
因为倭国打出的“务工”幌子,大多倭女还蒙在鼓里。
之前她们得到了倭国的安置,现在又要给她们安排工作。
经历战乱之后,还不用担心饿死。
这让倭女们都对国家感恩戴德。
而且在倭国的宣传下,出海务工既是为国奉献,又能打工赚钱。
一边为国家还债,一边还能汇款回来补贴家用。
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有了国主和官府的背书,很多女孩们天真地以为可以得到工作机会。
一个个,对前往大魏上国的新生活,都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对于外出务工,她们自称“下海”。
没想到一登上海船后,就会发现自己上当了。
因为,真的要下海了。
在前往海外的路上,很多倭女就被玷污。
到了地方更是严厉管制,统一管理。
等待她们的工作,就是被迫成为妓子。
试图反抗和逃跑的人,直接遭到毒打甚至杀害,用来震慑剩下的人。
种种可怕的手段,让幸存的倭女也只能忍辱负重,接受命运的安排。
早在冯一博答应后不久,倭女馆就陆续在东海郡开业。
有了这样的经验,这边的倭女馆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发展。
如今在大魏沿海州府,倭女馆已经遍地开花。
贾琏闻言,毫不在意的点点头,道:
“这玩意就是图个新鲜,去过几次之后就明白,也就那么回事!”
他对女人的要求不多,只要够劲儿就行。
是倭女还是妓女,一旦上手都是一回事。
薛蟠一听也是深以为然,还点点头道:
“早年间别说倭女,就算是海西女子我也不是没见过,一个个皮糙不说,还一身毛,比起咱们大魏的女子可差远了!”
贾琏在金陵的时候,也见识过海西女子。
确实如薛蟠所言,根本不合口味。
不仅如此,大多身上还有味道。
离着二里地他都觉得熏鼻子。
两人说了半天,薛蟠早就有些口渴了,便烦躁的对外面喊道:
“你们这帮‘倭女养的’!怎么还不上酒?掌柜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倭女一词,在很多地方已经和娼妓并列。
不少地方的脏话都因此发生了变化。
从“小婢养的”,“狗娘养的”,变成了倭女养的。
就连同样卖身的娼妓,也都看不起倭女。
毕竟倭女便宜的令人发指,高端的青楼妓子更是不屑她们的存在。
而真正存在竞争,做皮肉生意流莺暗娼。
对于打价格战的倭女馆,那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伙计问声赶来,陪笑道:
“客官不好意思,酒马上就到了,刚刚是让人去库房给您取好酒去了!”
薛蟠还有开骂,贾琏忙接口道:
“那就赶快着吧!”
说完,他还摆了摆手,让伙计快走。
“唉唉唉!”
伙计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贾琏才道:
“文龙和他们一般见识?没的失了身份。”
见薛蟠还一脸烦躁,他又笑提议道:
“要不我带你去耍耍,也尝个鲜?”
在他想来,薛蟠被冯一博约束的太过。
身为爷们儿,偶尔放松一下才算正常。
今天是自己找薛蟠办事,只要自己不说,冯一博也不可能知道。
“还是……算了吧!”
薛蟠闻言,显然有些动心了。
但稍一犹豫,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他咽了咽口水,才解释道:
“一博说过,要是我喜欢,可以让人送几个给我耍耍,我都没答应,又何必去什么倭女馆找不自在?”
这话听着就十分违心,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甘。
可贾琏闻言,却忽地一拍桌子道:
“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瞪大眼睛,喃喃道:
“这事还是倭国和一博先说的呢!那倭女他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很显然,他有些动心了。
薛蟠见此,却斜睨着他,还哂笑道:
“琏二哥想要两个耍耍?那我回去帮你问问一博?”
他自己没敢要,给贾琏要一要却无妨。
只是别人有他没有,终究心里有些苦涩。
“算了!我就随口一说!”
贾琏显然也动心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又叹道:
“我欠他的人情太多,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再去劳烦他了!”
他这话真的是发自肺腑。
贾琏很自己怕求到冯一博头上,他会不会给自己弄来倭国国主的女卷。
毕竟每次自己的请求,对方总是竭尽所能,经常超出他的期待。
“唉!不想琏二哥和我同病相怜,我也是没敢要啊!”
薛蟠叹了口气,捡起贾琏刚刚没接的话茬,又道:
“说实在的,我当时那是非常动心,可我又怕一博是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他觉得,自己不敢要和贾琏不好意思要,都是一回事。
一时,薛蟠这样的粗人竟还生出感慨来。
“你也知道,要论起心思,一百个我也比不上他!”
他怕冯一博,不止因为最开始的阴影。
也是怕那深不可测的心思。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一些。
不说薛家那些老油条被他整得欲生欲死,就说得罪过他的倭国。
冯一博派人到倭国各种搅合,让倭国内斗不断,这才有了议和的成果。
这样的手段只在戏里听过,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吧?
别人可能不知道具体情况,薛家就参与其中,还尽了不少力。
他这个薛家的家主,如何能不清楚?
想到这些,他苦笑着道:
“我怕我真要答应,他给我弄几个丑八怪,硬逼我去上。”
这就是他能想到的,最毒的计策了。
他摇了摇头,坚定的道:
“我可不上这个当!”
贾琏闻言大笑,连道: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虽然大家都是实在亲戚。
可冯一博对他有求必应,对薛蟠却约束得极为严苛。
不准他去青楼不说,还不让他和一众纨绔往来。
别的不说,这倒是乐坏了薛姨妈。
笑过之后,贾琏还语重心长的道:
“一博也是为了你好,这是怕你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薛蟠闻言,一脸苦涩的点点头,道
“我也知道是为了我好,也知道是我妹妹的主意,不然一博也没那个闲心?”
说到这,他又轻叹一声,才道:
“唉!只是他三五不时就敲打我几句,弄得我怪紧张的。”
自从冯一博回来,薛蟠就改邪归正。
每日大多就和薛蝌一起打理家中生意。
也就是今日难得清闲,正好贾琏找他有事,才借机唠叨几句。
平日里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说什么倭女?
这边酒菜很快上来,二人饮酒畅谈不再多说。
单说倭女馆已经遍地开花,可冯一博想象中的弹劾却迟迟未见踪影。
文人士子也好,科道言官也罢,并没几个在意这些事。
甚至不少人还将此当做风流雅事。
几个月过去,竟无人意识到这件事对国家风气层面的影响。
这让冯一博对大魏的风气,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对此,他和刘正、杨明新几番探讨。
只觉得风气改革,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