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从屏风后头摔了出来,前厅的人都一下子呆住了,尤其是盛紘。
“你就是这样给家里做脸的?”盛紘愣了好一会儿,脸色铁青地问道。
待客人走后,盛紘便又拿出了家法专用手板,墨兰吓得直发抖,这东西她多年前就见过,当时挨完板子,有好一阵子盛紘都对自己不加辞色,如今又要重来一遭,墨兰十分惶恐。
“主君主母饶命啊!”盛紘正要教训墨兰,却见这时,林小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原来是周雪娘买通了前院支婆子,一直在暗处守着,一见前厅出了状况,马上去报给林栖阁知道。
此时,林小娘穿着件桃红色的长褙子,用小动物一般祈求的眼神看着盛紘,言道:“墨儿犯了错,是该打,奴婢不拦着。可是奴婢请求主君,到底是我这个生母管教不严,可怜墨儿她年幼不知深浅,求大娘子,就算要罚,也该问个缘由,让奴婢分辨一二罢!”说完便跪在地上,强忍着眼泪,似是万分心疼却十分明事理地不闹腾。
盛紘见状,这板子就有些打不下去了,缓缓坐下道:“你起来说话。”
林小娘拿袖子轻轻擦了擦眼泪,缓缓起身道:“多谢主君,今日有客来,原本不该出现在前厅失了体统,可是墨儿如此也是事出有因。今日下学,大娘子身边的刘妈妈就急匆匆把五姑娘带走,府里的下人议论,她听了两耳朵,才知今日有客来到。墨儿回来便与奴婢说了,这也怪奴婢,奴婢训斥了墨儿,叫她莫要与五姑娘比,好好守着庶女的本分,墨儿只知伤心,奴婢气急,打了她两下,她这才跑出来,不知怎的到了前厅,还惹下大祸…”
林小娘越说越自责,眼泪不要钱似的淌了下来:“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主君主母看在墨儿她刚挨了打的份上,不要罚她,要罚就罚奴婢罢!”说着便又跪下去。
“小娘!”墨兰这时也反应过来,扶着林小娘,又求着盛紘:“求爹爹不要罚我小娘,我小娘前些日子病了还没好,都是墨儿不懂事,墨儿该罚,不关我小娘的事啊!”
盛紘听着有些心软,林小娘见了心中一喜,正要接着申辩,秋月却又开口说话了。
“如此说来,只是巧合了。只是四姑娘才刚闯下这祸事,林小娘就巴巴赶了过来,也真是够快的。”
“是,是墨儿赌气跑出去后,奴婢不放心,便出去找了,这便知晓了前厅的事。”林小娘心中暗恨秋月抓着不放,便又赶紧道:“奴婢知道自己没有教好墨儿,惹的主君烦忧,不该纵得墨儿想着和五姑娘比肩,是墨儿贪心了,不知本分。大娘子您宽厚仁和,万万不要与墨儿计较啊。”
一旁盛紘听了这话有些心疼,联想到刚才林小娘说刘妈妈带如兰走,就怀疑秋月是不是偏心如兰而苛待庶出子女,便开口道:“我看墨儿也不是有意为之,就算了罢。”
秋月听到这话,却好像突然生了气,用力一拍桌子,把个盛紘吓一哆嗦。
“这就算了?官人好偏的心!平日老太太耳提面命嘱咐我,几个姑娘千万一碗水端平了,且不说几个姑娘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那林栖阁自有田产铺子,平日偷偷添了多少吃用你当我不知道?今日若这小贱人不阴阳怪气地说我偏心,你当我会计较,既她这般觉得委屈,我还非罚她不可了!”秋月恶狠狠道。
“大娘子!”林小娘心中惊喜,面上却哀切道:“求您,求您饶了墨儿,您有什么不高兴的,只管叫奴婢受着罢!”说着就去扯秋月的襦裙。
秋月不妨,叫她扯得险些歪到一边,便用力扯回来,谁知那林小娘竟顺势向后倒去,一旁墨兰惊呼着去扶。
“霜儿!”盛紘也着了急,起身扶起林小娘,然后便指责秋月道:“你这是干什么!哪家大娘子似你这样,一言不合就要打杀人!”
秋月面上倔强着不开口,似是被气得狠了,实则心里在腹诽林小娘演戏都倒错了方向。
一旁刘妈妈看不下去,站出来道:“主君明鉴,今日之事是林小娘误会了,大娘子派奴婢去喊五姑娘,实在不是为着见客呀。今日家中有客,老太太又病着,不愿麻烦主君和大娘子撇下客人跑过去,大娘子这才吩咐奴婢把五姑娘带去寿安堂,替主君和大娘子侍疾呀!”
盛紘听了脸色愕然,半晌才道:“哦,这样,那,咳咳,是我误会大娘子了。只是大娘子也该把墨兰一同带去,也算是…”
“官人清醒些罢!”秋月打断盛紘。
盛紘不禁老脸一红,明白秋月的意思:当初老太太就因为林栖阁的缘故怎么也不肯养着墨兰,林小娘和墨兰又仗着宠爱,不怎么去寿安堂请安。是以,老太太其实很不待见墨兰。
“大娘子,人带到了,身上搜出个镯子。”外头突然进来个女使给秋月回话。
秋月点了点头,那女使就带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进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前院的支婆子。
盛紘正要发问,秋月对他道:“适才我让底下的人去探查了,就叫这婆子说与主君知道,四姑娘和林小娘是如何知道前厅的消息的罢。”
盛紘点点头,女使把从支婆子身上搜出来的镯子给盛紘看了,是一只成色还好的玉镯,自己曾在林栖阁的周雪娘身上见到过。
“这不是小娘赏给奴婢的镯子嘛,前些日子不见了,没想到被这婆子偷去了。”一旁周雪娘急着开口,盛紘却冷冷看了她一眼,对支婆子道:“你照实了说,我家还可好好留着你,否则…”
当家主君开口,支婆子哪里还敢扯谎,便一五一十都倒了个清楚,原来这镯子正是周雪娘给的,就是为了打探前厅的消息,放墨兰去前厅。
“周娘子还说,放了四姑娘进去,还有好处给奴婢。”支婆子战战兢兢开口道。
听了这话,周雪娘噗通一声跪下了,正要开口辩驳,却听盛紘道:“把这奸猾的刁奴带出去,打三十板子。”
然后失望地看着林小娘:“我给你田产铺子傍身,没想到你却是这么用的。”说完不听她辩解,对秋月道:“墨儿打二十手板,跪一天祠堂罢。林氏就打三十手板,和墨兰一起禁足林栖阁。我先去看看老太太。”
盛紘说完,就头也不回得离开了,那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落寞。
林小娘心中大乱,从方才支婆子一出来,她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秋月是故意牵扯出如兰一事,也是故意争取时间让人去查支婆子的。
秋月看着林噙霜,很好心地告诉她:“你猜的没错。”老娘就是故意的。
几天以后,秋月来寿安堂请安。
“这事儿还得托母亲,您在宫里住过,人面广,定能找一位好嬷嬷。”
林栖阁还在禁足,秋月就来寿安堂请老太太帮忙。
盛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几个姑娘都大了,也不该日日去上庄先生的课,该避避嫌了。我昔日在宫中住时,有一位故交,原是宫中新贵人们的教养嬷嬷。我舍出面子,去请她一请,也为咱们家几个姑娘寻一位好的教养嬷嬷。”
“多谢母亲,儿媳想着几个姑娘都不去上课了也是不好,庄先生怕要不高兴的,不如就让三个姑娘每五日去一次学堂,剩下的时间就跟着孔嬷嬷学规矩体统。只是,林栖阁的事想必母亲也听说了,墨兰要不要放出来,还请母亲拿主意。”
“哼,”盛老太太却是冷哼一声道:“她自己教不好女儿,难道为着墨兰一个,还要耽误明儿如儿不成?等墨兰禁足满了再说吧。”
“是,儿媳知道怎么做了。”
于是没几日,如兰和明兰便开始上孔嬷嬷的课了。秋月故意叫林栖阁知道了消息,林小娘着急得不行,却苦于见不到盛紘的面,连求情也没有机会,便只能红着眼等着。过了好多天,盛紘的气终于消了,墨兰也不用再禁足了,盛紘就提出要墨兰也一同去上孔嬷嬷的课。
盛老太太持保留意见,秋月倒一点儿不在意,墨兰就包袱款款地去上课了。
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如兰和明兰早就上了好多天的课,墨兰初来乍到有些跟不上,便缠着孔嬷嬷问这问那,有时连如兰明兰都没机会提问。秋月得知以后,就另给如兰和明兰布置些管家理事的功课,一边等着墨兰的进度,一边也有事情可做,倒也相宜。
墨兰知道以后却不甘心,大闹了一场,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自己是庶出的不受待见,如兰明兰两个得秋月教导,忍着气没与她吵,只把孔嬷嬷叫来。谁知孔嬷嬷还是将三个姑娘一起罚了,然后叫来盛紘和秋月以及林小娘好好分说清楚,林小娘又搬出“罪己”的那一套,反被孔嬷嬷好一顿嘲讽,惹的盛紘也厌恶了她。
“涂了母亲给的药膏,手上好多了。”
葳蕤轩中,如兰和明兰正陪着秋月说话。
“那就好,现下我来问你们,孔嬷嬷为何罚你们?”
“因为姐妹本是同枝,将来若四姐姐有什么,女儿们也要被人笑话的,所以不可只在一边看热闹。”明兰道。
“还有,我们不该看着四姐姐哭闹,只依靠嬷嬷。嬷嬷想告诉我们,若是凡事只依靠别人动手,那若是没人帮着自己,灾祸就临头了。”如兰也补充道。
秋月心里暗暗点头,孔嬷嬷真是个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