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清观回程途中,如兰和明兰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如兰见明兰神色郁郁,有些担忧,便试探问道:“小六,其实小公爷说的是真的罢?你心里,是不是…”
明兰安慰地笑笑,然后道:“五姐姐,你说的对,都不能十成肯定的事,我不能去想。至于小公爷,他自己怎么做是他的事,与我并无干系。”
如兰听这语气中有淡淡伤感,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开口:“可是,若小公爷真的说得动家中长辈,那,这事其实也不是不可。”
“即便如此,也与我无关了。”明兰握住如兰的手道:“能得偿所愿固然好,可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将来的日子是要自己过的。小公爷三番两次找我,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以后的事谁知道,他明知我为难,只顾着要一心所愿,却从不想我的为难之处。他处处示好,可他的示好,只会陷我于不义之地。我,我心里并不信他。”
如兰知道,她这六妹妹向来果决又谨慎,轻易不会谈及这些,如今既说出口,便是真的有决断了。
甜水巷一户人家中,有一年轻妇人正在巷口无人处与一男子悄悄说话,观此妇人神情,似是很怕人看见,言谈间还喊那男子哥哥,然后把一些东西交给了他。
远处,常嬷嬷悄悄盯着这一切,却并未声张,待到晚上顾廷烨回来,趁着曼娘不在,关起门来与顾廷烨正色道:“烨哥儿,我有些事与你说。”
…
过了些天,汴京城里都传遍了,宁远侯府的不肖子顾廷烨,还未成婚就领了个婚前庶出女儿进府,叫顾老侯爷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人们都说,就冲那庶出女儿,也没有好人家肯把女儿嫁与他了。
今日,盛紘和秋月亲带着齐全的礼数去海家下定。要说海家不愧满门清贵,府中上下都规规矩矩的,海家女儿秋月也见过,看着就是个满腹诗书的。秋月心中一阵满意,又对比家中那个总自诩为才女的林小娘,心头暗暗摇头。
盛紘与海大人相谈甚欢,秋月与海家大娘子倒也聊得来——两边对这门亲事都是极满意的,待下了定,长柏和海家女儿的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此时的预备新郎官长柏,却在忙着与好友道别。
“真要走?连我的喜宴也不来?”长柏无奈看着顾廷烨。
“真要走,贺礼都备好了,就是得错过你的喜宴了。”顾廷烨答道。
“仲怀就算要走,也先养好身上的伤再走也不迟。”
程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开口道,长柏又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他。
“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我过两天便走,我还有事要拜托二位呢。”顾廷烨拱手道。
“仲怀尽管开口,我和子嘉定不会惜力。”
“我家老爷子不让我带走蓉姐儿,放在府中我又不放心那群人,劳烦则诚给找个闺学。还有…顾侯爷,子嘉消息灵通,烦你注意些,若有什么捎封信给我。”
长柏和程煦都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在那府里受过的委屈,不想让女儿再受了。
“好罢,这是些糕点鱼粥,是我家小六托我给你的,念着幼时你救过卫小娘的命,叫你好好养着。”长柏把食盒递给他。
“那就多谢你家六妹妹了。”
下月初八,正是黄道吉日,长柏的亲事就定在了这天,秋月在府中忙得团团转,便把如兰和明兰也拖出来帮忙。只有墨兰,跟着林小娘没学过什么管家理事,又是刚刚解了禁足,秋月便没叫她,盛紘竟也自动忽略了她。
按说是个好机会,可林小娘竟然也没有机会提出协理家务。
自林小娘典卖家产一事后,盛紘就不怎么去林栖阁了,一个月里有三五日去就不错了,饶是林小娘装可怜也好,负荆请罪也好,盛紘有心冷她一冷,不怎么吃她那套。
林小娘也就不怎么奢望管家权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大娘子忙着,卫小娘又病着,盛紘便去了林栖阁。
这回林小娘倒不扭捏作态了,也学着卫小娘的样子,安安静静在一边捻茶摇扇。
见她这副样子,盛紘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了,轻咳一声开口道:“有话直说便是,做什么这副样子。”
林小娘听了这话心下一喜,面上却如小孩子认错般道:“就怕主君还生霜儿的气,霜儿一时不敢开口。”
盛紘听了嗤笑一声:“哦?那你说说,我生什么气?”
“主君是气霜儿自作主张,典卖家产,只顾自己,以为霜儿要撇下主君,才生了气。”
盛紘听了这话,面色微微缓和。
“其实,霜儿怎会撇下主君不管,”林小娘偷眼看着盛紘,“主君当年救霜儿于困顿,霜儿又怎会无情无义,只是为着枫儿和墨儿,霜儿不得不早做准备。想起当年抄家的事,我就,就害怕。若真有个万一,只要能把孩子们先救出去,主君到哪里,霜儿就跟到哪里。”
“霜儿若真如此,便好。”盛紘也不知信了没有,看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林小娘却松了一口气,肯搭话就是好事,于是便泥鳅一般缠到了盛紘身边,小意温柔了一阵,便道:“主君,眼瞧着二哥儿就要成家了,接下来,也该忙几个孩子的亲事了罢。”
“嗯。”盛紘惜字如金。
林小娘接着道:“转眼间孩子都大了,霜儿还真舍不得。枫哥儿便罢了,墨儿却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她又自小心高气傲,也不知将来会许给哪家。”
“你放心,我定会给墨儿找个好归宿。”盛紘道。
“霜儿想着,与其找不相熟的人家,倒不如找知根知底的,咱们墨儿自小才情惊艳,霜儿看那齐小公爷,之前在学堂时就与墨儿多有亲近,不如…”
“你在想些什么?”盛紘放下书,打断热切言语的林小娘严厉道。
“紘郎?霜儿,霜儿说错什么了?”林小娘心下一突道。
盛紘嗤笑一声道:“看来你还是没长进,墨儿难道是大娘子生的?还是盛家有爵位?亏你想得出来,今日我就告诉你,墨儿的亲事我自有打算,你莫要再提了。我还有些公事,今晚便不在此歇息了。”
然后盛紘便走了,独留林小娘愣在当场。
片刻后,林小娘自言自语道:“我的墨儿,必要越过葳蕤轩的去。齐衡不成,不还有一个么…”
长柏成亲,齐国公府也接到了请帖,这天,小桃带给明兰一个消息。
“你,你再说一遍?”明兰呆愣道。
“小公爷说了,他已说动了平宁郡主,二公子成亲那天便来盛家提亲。”
明兰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小桃,你跪下。”
“是。”小桃不明白为什么,但她素来忠心,说跪就跪。
“今日我不罚你,可是连着上回道观的事,你已是糊涂两回了。小桃,小公爷是小公爷,我是我,我与他无关,你明白嘛?”
“姑娘,我明白了。”小桃老实回答道。
“起来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些事,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样好,你瞧着那些公侯之家好,可也要自己能撑得起来才行,祖母悉心教导我长大,我不能辜负她老人家的教诲。”
明兰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告诉了盛老太太。
且说长柏成亲这日,平宁郡主接到喜帖,便带着齐衡赶赴喜宴。
齐衡坐定了男宾席,还喜滋滋等着母亲的消息,殊不知平宁郡主这头却要说另一番话。
女宾这头,国公府女眷可是贵客,于是盛老太太和秋月在正堂接待了平宁郡主和程国公夫人。
平宁郡主不愧是皇宫里大娘娘身边待过的,说话滴水不漏,先是狠夸了长柏一通,然后便贬低自己的儿子齐衡是个蠢的,盛老太太自是着力夸齐衡如何如何有出息。
于是平宁郡主自得道:“我家衡儿是有些蠢的,可贵实在,省心,要是像顾家二郎那种忤逆不孝的东西,还未成婚就拉扯乱七八糟的女子,还生了庶出女儿,我还不活活气死。”
这话说的真是一语双关别有深意。
一旁周敏却听不下去了,慢悠悠呷了一口茶道:“唉,说来这顾二郎也是该着,若不是他幼时狂悖之言传到了官家耳中,连主考官都说他必能中,只怕我家煦哥儿也是不如他的。若真如此,若弗,你家学堂可就出三个今科进士了。”
除了庶出的长枫,若嫡出的都中了,那齐衡没中算什么?
平宁郡主脸上便有些不好看,秋月作为主家不好干看着,便与盛老太太配合打起了圆场。
“您快别自谦了,您家的二公子身份显贵,却还如此勉力。勋贵公子中算是凤毛麟角的,也就是您家和郡主家的小公爷了。”
“说起来,听我家大人说,连考官都亲口夸过小公爷文章写得好,花团锦簇,将来必成朝堂柱梁。”
平宁郡主这才脸色好看起来,便又热络着与在座女眷聊天,夸了如兰几句,便把话题引到在座几个姑娘身上,还把齐衡也叫了进来。
“我觉得生儿子没趣,也就在这儿,平日里挑个胭脂水粉的都没人看,我就恨自己没生个姑娘出来,看你府上这几个姑娘个个让人疼,衡儿,你何不把盛家妹妹当成自己嫡亲妹妹来看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