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林小娘当即呆住了。
当初她之所以选择进盛家做妾，就是看准了盛紘心肠软好拿捏。事实也证明，这么多年她在盛家也过得顺风顺水，比一般人家正室大娘子都体面。本来靠着主君的宠爱和一双儿女，等将来盛紘不在了，长枫分了家出去，林小娘再做个尊尊贵贵的老太太是没问题的。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蠢笨无知的大娘子突然厉害起来，盛紘也不如原来好拿捏，林小娘此刻又生出另一种怨怼。
“不如这样罢，”见这母女俩半天不答话，秋月只好开口道：“既然你咬死了说四姑娘是出去玩的，为证清白，不如就请主君即刻给四姑娘找户家底殷实的，这就出了阁如何？”
“爹爹！”林小娘还未说话，墨兰却先害怕了，扑到盛紘脚边道：“爹爹您不疼墨儿了嘛？大娘子是要把我嫁给那些贫寒人家，是要磋磨死我！我，我不去！”
盛紘有些意动，其实他已经给墨兰找好了一位姓文的举子，虽家财不丰，可这后生却是个有才的，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现下墨兰呆在家中，叫林小娘教的不知廉耻，不如先把墨儿嫁出去，等将来墨兰日子好过，自然会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八壹中文網
于是盛紘推开墨兰道：“休要胡言乱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你一个姑娘家置喙？你的事为父自会管，你只安心待呆在家中，莫闯祸就好。”
“呵！”林小娘突然笑了，有些疯狂地盯着盛紘道：“主君好偏的心！眼看着五姑娘六姑娘就能得嫁高门，却要给墨儿找一户破落人家。主君中意那文姓举子罢？可今日，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王若弗糟践我的墨儿！”
盛紘气得发抖，秋月见林小娘笑得无所畏惧，突然问她道：“你还有后手罢？”
“什么后手？”盛紘明显没听明白，问道。
林小娘心下一惊，慌乱道：“大娘子说什么，我听不懂。左不过奴婢一死，来换墨儿的前程罢了！”一副要以死明志牺牲自我的模样。
秋月却觉得有些好笑道：“你不用装了，要事先探问清楚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何日去上香，打听那梁晗是否跟着去，还要找女使代替四姑娘装病，还得防着府中知道这事。你们母女既然都做了这许多事，也不差这最后一步。只怕事成之后，盛家四姑娘和梁家六公子玉清观私会的事就要传遍汴京了罢？”
“什么！”盛紘吓得跳了起来。
“官人莫急，”秋月忙给盛紘吃定心丸：“林小娘买通了主君身边的冬荣去做这事，妾身已经命人将其扣下了，谣言传不出去的。”
盛紘拍着胸脯松了口气，而后用力一拍桌子：“把四姑娘带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谁也不许探望。至于林小娘，”
盛紘顿了顿道：“关在林栖阁，四姑娘出嫁之前不许她出来。”
“是。”左右随侍的人早就等着主君下令了，此刻麻利地将林小娘和四姑娘带了下去。
林小娘却不甘心，一路走一路还叫嚷着：“放开我，你们这群贱婢！主君你好狠的心，难道忘了当年我与你情投意合，背着大娘子…”
盛紘一听她提这些，吓得站起来道：“快快堵了她的嘴！”
婆子们听了吩咐，即刻将林小娘堵了嘴带下去了。
尽管秋月好似没听到一般，盛紘依然觉得尴尬不已——长枫可是林小娘进门五个月就生下来的。
这天晚上，盛大官人还是去了林栖阁见林小娘一面，然后里头便传出些摔摔打打的声音。盛紘出来以后，有些失魂落魄，接连几天都睡在书房。
“说的是呢，就是那位宁远侯府上的二哥儿，听说在前线立了功，这要是回来，宁远侯府可有热闹看了。”
程国公府上的大儿媳一月前生了个大胖小子，今日便是程国公长孙的满月酒，设宴请了亲友前来祝贺。
方才说话的是邱家大娘子，邱家和程国公府上也算认识。
“这有什么热闹的，孩子出息还不是好事嘛？”
这位不知是谁家的大娘子，似是不知内情，于是发问道。
于是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宁远侯府上那点事，大有谴责顾家二郎的意味。
秋月漫不经心地听着，并不参与众人的讨论。
因着她和周敏的关系，再加上儿女之事，所以今日的宴席也有她一个位置。
“要我说呀，还是程家二郎有出息，头回春闱就中了，听我家大人说，他在翰林院中也是极有才干的。”
妇人们向来闲话多，这便又集体夸赞起程煦来。
“呦，这做祖母的人来了。”不知谁家女眷突然道。
众人一看，原来是周敏招呼客人来了，便站起身连连道恭喜。一番客气完毕，周敏也坐定了，就有人与她搭话。
“贵府二公子也该成亲了罢，不知国公夫人可看是已经看中了哪家闺女？”方才的邱家大娘子又问道。
当众问儿女婚事，不是实在愚蠢就是别有用心，周敏却并不生气，笑笑道：“我家国公爷的意思，家世门第无所谓，要紧的是门风严正，人品清白。”
邱家大娘子闻言便有些尴尬——邱家因为攀附邕王的缘故，最近名声可不太好。
周敏也不打算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便又说了些别的客套话给遮了过去。
待程国公命人把长孙抱出来炫耀了一圈以后，众人又互相敬了一圈，宴席也差不多该散了。
临要走时，周敏悄悄把秋月拉到一边，与她说悄悄话。
“你家四姑娘到底何时嫁出去，你要再不给个信儿，我可就直接杀上门去提亲了啊。”
秋月只好无奈道：“你放心，快了。”
回到家以后，秋月洗漱收拾妥当以后，直接杀去了林栖阁。
女使才一打开林栖阁的门，秋月便感到一种衰败的气息。
林小娘到底是读过书的，内堂布置得十分雅致，此刻书案却倒着，几卷书散落在地上。
“大娘子是来瞧笑话的？”林小娘依旧活力十足，还是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秋月不答她的话，却先打量着内堂布置，然后慢悠悠在椅子上坐定道：“你初进盛府之时，什么都没有，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什么都没有了罢。”
林小娘心中不甘，嘴上也不肯认输：“这大娘子可说错了，奴婢还有一双儿女，你敢作践我，你敢作践我的枫儿和墨儿吗？”
“这话说得对，”秋月故作愁苦道：“毕竟是盛家的儿女，主君也容不得我拿他们怎么样。”
林小娘面有得色，正要开口，却听秋月道：“不过，你怕是忘了，我才是她们的嫡母。日后枫哥儿若是有出息，别说主君还在，就是主君不在，只要我不允，长枫也别想分家出去！就是分了家，面上的孝敬也得我这个嫡母先受着，讨了诰命也是我的，没你的份！”
“你这恶毒妇人！”林小娘越听越生气，险些扑过来：“我还有…”
“你想说还有墨兰？”秋月浑不在意道：“今日来就是告诉你，如你所愿，墨兰不用嫁那文姓举子了。”
林下娘听到这句话，反倒愣了一瞬，然后怀疑道：“那你来干什么？”
想了想复又得意开口道：“你来，是放我出去的，主君允了我出去了！”
秋月险些摔了手中的茶碗，这女人还真是天真。
“想多了，官人说了四姑娘出嫁之前你出不去，你想出去，怕是得过段日子。”
秋月说到一半，看林小娘还愣着，又开口道：“你以为四姑娘和文举子的亲事为何没成？是人家亲娘，一听墨兰是个庶女就不乐意了，当即给儿子找了个好人家的女儿，虽是贫寒之家，可人家是正头大娘子生的。也就是说，人家宁可要个农家女，也不肯要你女儿。”
“官人怎肯委屈了四姑娘的亲事，没有文举子，还有位薛举子，家境比那文举子好一些，他家是乡里大户，薛举子有出息，走了科举这条路，官人也是极看重他的。”
“现下官人已经做主，两边连庚帖都换了。至于你，等四姑娘出嫁了，你就从林栖阁搬出去，不能叫你教坏了枫哥儿。不过官人还是念旧情，没真的把你赶到庄子上，就住西边的小院，日常还是可以见到儿子的。”
“我不信！”林小娘自从秋月说了墨兰的亲事就一直愣着，现下倒是缓过来了，疯狂叫喊道：“我要见主君！是你这贱人挑拨，想祸害我的墨儿，我要见主君！”
秋月却微微一笑：“不是我拦着不叫你见，当年你刻意勾引，怀着身子便进了府，为的却都是自己的前程，主君叫你伤透了心，已经不愿见你了。以后呢，你就安心待在府中，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只要每日晨起黄昏到葳蕤轩请安，谨守你妾室的本分。若主君想得起来你，就去看看你；若想不起来，你就安心待在你的小院，直到老死。墨兰回娘家的时候，你要是老实，就能出来见一面。”
说完这些话，秋月起身便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停住回头道：“你不必觉得委屈不甘，当年你身无分文进府，本就是典卖来的贱妾，如今还能享着儿女缘分，盛家对你不薄了。你这辈子，给人做妾，姓甚名谁不能入盛家宗祠；将来百年，不能与丈夫合葬；后代香火供奉，你也是享不了多少。你若是还要闹腾，一张草席卷了你，我也是能做主的，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你就还是天地间一缕游魂罢了。所以，日子要怎么过，你自己想清楚了。”
话都说完了，秋月抬脚迈了出去，吩咐刘妈妈加派人手看紧了林栖阁就离开了。只剩下林小娘留在里头满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