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莞嫔这一挪地方,便如进了冷宫一般,吃穿待遇自然是差了不止一个等级,更令她受不了的是,也不知是谁有意为之,她每日便是闭门不出,都能从宫女太监口中听说胧月公主又如何如何长大一些了,端妃如何将公主当亲生女儿等等。
莞嫔听了心中扎血一般,却又不好责怪端妃,毕竟命胧月养到端妃宫里的是皇上,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要怪也该怪龙椅上那位才是。加之心灰意冷,甄嬛唯有每日诵经祈福,祈求女儿平安长寿罢了。
可甄嬛熬得住,浣碧却熬不住了,她本就对甄嬛心存芥蒂,又不想过这种没盼头的苦日子,心思转了几转,就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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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今日下早朝回来,未到养心殿走至途中,老远就看到穿着粉色旗装的沈眉庄带着奴婢,似乎在低着头找什么东西。秋月心中微哂,漫步向前走去,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沈眉庄今日打扮得娇俏可人,颇有种重修旧好的架势。
“一大早的在这找什么呢?”秋月还是决定暂且温和一些,便问道。
“回皇上,昔年皇上送臣妾的镯子丢了,臣妾正让采月找呢。”沈眉庄笑意嫣然道。
“不过是个镯子,丢了就丢了,何必这么在意?”
“镯子丢了,情丢不得。”依旧是熟悉的回答。
秋月心念一动,却想到一件事,隐隐有些担心。
“苏培盛,传王老太医过来。”
沈眉庄正假装娇羞着,听到这话却愣了,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乍然接到吩咐也不敢耽搁,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请来了王老太医,此时秋月早就和沈眉庄到了凉亭歇着。
王老太医起气喘吁吁地被叫了来,还未来得及行礼问安,就叫秋月一句话吓住了。
“给惠贵人诊平安脉。”
一般宫里的太医给娘娘们看平安脉,看的可不止“平安”二字,后妃嘛,自然也是要看子嗣脉的。
何况,这位王老太医早年可是妇科圣手。苏培盛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再看着王老太医哆哆嗦嗦着给惠嫔看脉,皇上可是久未召幸过惠嫔了,这要是诊出个什么,在场的奴才们还能有命活吗?
好在王老太医诊了半晌,也只得出个“身体康健”的结论,苏培盛后怕地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
沈眉庄却觉得受到了羞辱,这是什么意思?在怀疑她什么?
“惠嫔身子一向虚弱,今后就由王老太医好生看顾吧。”秋月突然漫不经心道。
“是,微臣遵命。”王老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地应了声。
“皇上,何必劳烦王老太医呢,温太医给臣妾请平安脉请惯了……”
沈眉庄说不下去了,因为秋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温实初毕竟年轻了些,你的身子比莞嫔还差,至今未能有孕,朕信得过王老太医。那镯子既然找不到就别找了,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首饰。朕还要忙政务,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秋月说完就走了,独留沈眉庄一人在风中凌乱。
今日她之所以作出如此谄媚之举,一是甄嬛被打入冷宫,可华妃却一点儿事都没有,若要报仇,只能自己出马;二者,就是她对自己还是有自信的。
在沈眉庄看来,皇上毕竟还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自己又冷了皇上这么长时间,乍一热情起来,皇上必定会吃这套,谁知却碰了个好大的没脸,什么叫“身子比莞嫔还差,至今未能有孕”,难道不是皇上近两年从未召幸过她的缘故吗?
更让沈眉庄惊恐的是,皇上已经两次提到温实初了,怕是看出了什么,虽说她和温实初再清白不过,可后宫嫔妃对太医动情,本身就是一件罪过了,沈眉庄一时忧心不已。
沈眉庄做出今日的事情也没想背着人,消息传到后宫,大家都好一番嗤笑不已,这沈眉庄和甄嬛果然是好姐妹,连争宠的手段都如出一辙,上回甄嬛搞个什么蝴蝶祈福没管用,沈眉庄竟然也没长了教训,弄个“镯子丢了情丢不得”,可惜皇上早把这份情意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襄嫔尤其高兴,自打上回挨了皇上训斥,她就反应过来是甄嬛在借着自己之手报仇,一想到因为这个差点儿连温宜都送了出去养着,她就恨极了甄嬛以及一切和甄嬛有关的人。
“去派两个人,将这个好消息不经意地告知莞嫔,让她也高兴高兴。”
于是在襄嫔的努力之下,不光妃嫔,就连宫人之间也纷纷议论此事。
“惠嫔娘娘这可真是的,学谁不好学莞嫔那套,不知道皇上已经厌弃那位了嘛?”
“这你就不懂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惠嫔从前和莞嫔交好,自然是有相像的地方。这莞嫔挪了地方叫皇上冷着,我看惠嫔也快了。”
“锦儿姐姐快别说了,小心叫人才听了去。”
……
待奴婢的声音渐行渐远后,却有一位着命妇服的女子由身边人搀着,从角落里闪了出来—原来是果郡王的福晋孟静娴,今日进宫来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的。
“方才她们所说的莞嫔,可是甄家那位女子,从前的莞常在?”孟静娴问道。
“回禀福晋,正是,如今莞嫔娘娘挪去了宝华殿边上住着。”随行的嬷嬷低眉顺眼地回答。
孟静娴的贴身奴婢听了,十分不忿地开口:“这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奴婢还记得那个嚣张的浣碧呢,想必莞嫔也是个不知礼数的,才教皇上厌弃了她。”
“放肆,”孟静娴却眉头一皱教训道:“宫里的娘娘也是你能编排的?你这奴婢是这样,那我又成了什么样的主子了?”
又转头对随行的嬷嬷道:“叫嬷嬷笑话了,我这奴婢没见识惯了,还望嬷嬷莫要外传才是。”
“福晋客气了,”随行嬷嬷十分恭敬道:“老奴今日什么也没听见。”
开玩笑,一个是正经上了玉牒的皇家福晋,一个不过是失了宠的后宫嫔妃,位分还不高,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孟静娴听了这才放心,复又继续前行,只是她却想起了一些事情,将莞嫔这个人放在了心上。
而后宫的这些动静,秋月是没有功夫注意的,因为最近西北又有了新的动向。
“准葛尔虎视眈眈,新即位的摩格可汗怕也是狼子野心,皇上万万不可轻忽。”
衔芳殿中,怡亲王看着西北岳钟琪传回的密报,提醒秋月道。
秋月知道,在原主有生之年,摩格的确是叛乱了,幸而还有个一向与大清交好的喀尔喀蒙古额驸策凌,在他的带领下,准葛尔的叛乱最终还是平定了,不过秋月想替原主多活几年,有些事情就得多想一想了。
“西北的局势朕也知道,只是总要等人家出招,咱们才好接招不是,”秋月接过了密报,看了几眼便放下了,“不光是西北,还有回部,大清入关了这么久,有些事情不能一直拖着了。”
怡亲王心中一惊,他皇兄这是有宏图心愿了,思索片刻后道:“四哥所思所想无不是为了大清,只是……恕臣弟多嘴,若要打仗,于内须得国库充盈才行,于外,也得有得力的将领。”
除了怡亲王,怕是也没人敢对原主说这些话了,于是秋月叹道:“所以新政非推行下去不可,吏治不清,国库久没办法充盈起来!至于带兵的将领,十三弟以为策凌如何?”八壹中文網
“皇上说的是之前代表大清与沙俄和谈的喀尔喀蒙古额驸?倒是好人选。”
秋月也点了点头,“准葛尔叛乱,首先就会危及蒙古各部,喀尔喀也蒙古也不会坐视不理,朕要恩赏策凌,为日后平叛留一把锋利的刀,捅在准葛尔的心脏上!”
“十三弟,你要保重身子,帮着朕守好祖宗的基业。就算朕完不成,也要选出一位能完成这些宏愿的皇帝出来!”
怡亲王却突然想起圣祖对他四哥“坚刚不可夺其志”的评语,别人不知道,可他却知道,四哥即位受了多少编排和非议,甚至连如今慈宁宫那位,当今皇帝的生身额娘,也一心觉着这位子本该是她小儿子的,心中又涌出一种不平来。
“皇上放心,我老十三永远站在四哥这边。”
秋月听了感慨不已,又嘱咐了两句怡亲王注意身子的话,交代身边伺候的好生当心,就要回养心殿了,谁知在半路上却正好碰见了弘历。
“给皇阿玛请安。”
“弘历啊,你不在自己宫里读书,这是要做什么去?”秋月注意到他手里捧着的食盒,问道。
“回禀皇阿玛,近来儿臣偶然得知端娘娘胃口不好,想带些开胃的吃食给端娘娘。”
端妃,位分高又没有儿子……
看来四阿哥长大了,心也大了。不过秋月并不打算打击他的这份心思,总要给未来的皇帝找一块磨刀石不是?
“我儿孝心,有空可多去端妃处走走。”
“是,儿臣定当好好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