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不扫,难以扫天下。”
唐氏的手放在那茶盖子上,以甚少听到的语气教诲道:“我看着你,你这个屋子已经扫的很干净了,但是你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林照微微蹙眉,这话不是这么用的,但是放在这里却很说得过去,知道母亲这是在悉心教导,便不多言,只是恭敬的坐着。
“我现在与你说的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薛家与林家不同,薛道也与你父亲不一样,但小宅院有小宅院的扫法,大宅院有大宅院的扫法。”唐氏道,“你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会做什么,都要看婆家和薛道对你的态度。”
林照一愣,以为母亲是要教自己一些治家之道,没想到竟然是御夫之术,看来母亲这些年也并非全然不在乎父亲对谢姨娘的宠爱,也不难明白,一个没有夫君宠爱的妻子,即便是正妻,也很难有立足之地。
之所以母亲仍能屹立不倒,还是娘家肩膀硬的缘故,没了外祖父,还有舅舅,父亲到底是不敢轻视。
“薛道三两日便派身边的小厮来看你,可见是重视你的,这是好事。”唐氏微微闭上了眼睛,“可他又收下了鲁王世子送的戏子,便叫人看不透了,薛道自幼在庙里长大,而后又去了淮州,世人对他可谓一无所知,你是我的女儿,为了家族联姻就已经……求得自保吧,若无他爱,便爱自己。”
唐氏说到这里的时候,转过头去,窗外仍是那些胡乱的喊叫,有阳光投进来,洒在唐氏的发梢,林照惊讶的发现,母亲竟然已经有白头发了。
“母亲。”她低喃道。
“罢了,嫁进薛家以后的路是你自己要走的,好自为之吧。”
唐氏摆手道:“回去吧,再有三天,你便是薛家的新妇了。”
林照五味杂陈的起身,行了礼后,转身离开。
只是刚要出屋门的时候,她回身多看了一眼,浑然怔住,唐氏竟然在偷偷拭泪,下意识的唤了一声:“母亲?”
唐氏转过身来,眼眶通红,一颗泪水挂在下巴上,瞧见林照那娇嫩美好的脸庞,她再也忍不住,捂嘴失声。
林照心内一颤,疾步过去搂住唐氏的身子,那人伸手抚上她冰冷的发顶,哽咽不止的说道:“我的好女儿……天杀的……都是天杀的……”
林照这时才明白,不为所知不代表不存在。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唐氏对自己的情谊都是只多不少,只是这人不愿意表露罢了,鼻腔酸涩,也簌簌落泪,抱住她:“母亲。”
唐氏呜咽着:“我的好明微,我将你教的这样好,你一定要过的安稳顺遂,如愿一生。”
林照闭上眼睛:“女儿知道。”
……
傍晚时分,林父从河泗赶了回来,先去宫中复命,而后回到府里,唐氏清肃宅院的事情他知道了,不过他现在满心都是三日后的婚事,加之谢姨娘也没有胆子和他告状,也就暂时搁置,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抵半个时辰后,宫里传来薛道被放回家中的信儿,是平怜来的,说圣人已经责罚过薛道,念及他是因为十一皇子过身而伤心过度,也就不深追究了。
太子得到消息后再次请罚薛道,被圣人驳斥了。
芒种瞧见平怜登时松了口气,这人和林照说,这次的婚事由太后一应操办,宫里的人应该明日晌午就会登门办置,说着,和林照要回了那个骨埙,说是薛道让的,称林照一个姑娘家也不便存着这东西。
林照给了,这东西本就是薛道搁在自己手里的,只是……小气。
平怜轻笑,又和林照说了些什么,这才离开,临出院门瞧见芒种,那人也抬头看他,几息之后,平怜指了一下:“你的珠花要掉了。”
说罢,抬脚离开。
芒种闻言,慌忙伸手扶了一下,垂眸不快。
翌日晌午,正如平怜所言,宫里来了一批礼官,送来了两件吉服,光是那需要佩戴的珠穗就装了满满一箱子,春分看着他们搬,心里纳罕,这些东西只怕要把姑娘压趴下,后来才知道,只有上面一层,下面是讨彩头垫着的纸鹤。
陈国婚仪的规矩很繁琐,但绝大多数都是针对新郎官儿的,也就是说,当天最累的应该就是应付各路说头儿的薛道,林照只消拜了堂后,在新房里等着薛道敬酒回来就是了。
至于前朝那些类似洒帐的习俗,在弘文帝开国时期就免去了,而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婚礼逐渐变成了男人们结交势力的场所,不过这样也好,林照本来就不喜欢那些世俗礼仪,好好的人折腾一天,不累死也得没半条命。
“姑娘您瞧,这绿色多正啊。”
芒种拿起那盖头来,下面缀着金色的穗,那颜色清新,看得人明朗,她伸手摸了摸,咕哝道:“这么厚还这么沉,到时候披盖一天,得闷死了。”
春分在旁诧异道:“活生生盖一天吗?”
“当然,一直到洞房行大成礼之前,这盖头是不能拿下来的,否则就是不不吉利了。”回头,芒种无奈道,“看来姑娘那日要受累了。”
是啊,林照光看着就觉得脖子酸痛了。
而后两天,工部派了人来,给附近的巷口全都用红布封了,还有林府到薛府的道路,重新用土夯实,再将宅子各色装扮,红绸子,大灯笼,福字对联换新神,俨然一副过年的架势,还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放一挂长长的鞭炮,炸的府门前全是白烟,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火药味儿。
有小孩子凑在这里,捡着玩儿,看门的也不管,只由着他们嬉闹。
也算是增添些喜气。
走过路过的,都说太后大手笔,整个林府都焕然一新不说,这两日来来往往送东西的,不下几十个皮箱子了,那里头的东西得值多少钱。
唐氏放话,陪嫁让带春分和芒种去,林照又求了小寒,那三个丫头高兴的要上天,光行礼就打包了三箱,每日在府里炫耀,生怕别人不知。
尤其是春分,每日必定到相思阁门口跑跳,烦的云朵把院门关的紧紧的,回去想和林长宜告状,但那人铁青着脸,她也没了念头。
林照这两日在蒹葭阁里,听着宫里来的乔姑姑和自己讲解婚仪的事,不过听来听去,自己倒是没什么,却为薛道担心起来。
那人恐怕得累个半死。
“姑娘这手啊,水葱一样,可真好。”
乔姑姑给林照的手涂着滋养的霜,一副很和蔼的样子,唏嘘道:“便是宫里的主子娘娘也没有这么好的皮肉,到底是年轻好啊。”
“多谢姑姑夸奖。”林照淡笑。
乔姑姑又握了握她的手,看着时辰不晚了,嘱咐林照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可是大日子,不能吃喝的,林照应声,送她离开。
回去卧房后,她呆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眉目如画,清新雅致。
这份少女春心,要变成新妇熟情了。
“明天就要嫁人了啊。”
林照趴在桌子前,无聊的摆弄着那翠玉镯子,前几日还在胡思乱想,可到了最后一个晚上,心里却没什么想法了,打了个哈欠。
嫁就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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