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红弦,看清屋中的陈设布局,问道:“阿柔,这屋子,之前是用来做什么的,你知道么?”
阿柔轻轻地摇摇头:“奴婢一直跟着郡主,不太清楚这边的事儿。”
红弦点了点头,坐在炕上。炕不大,一个人睡有富裕,两个人却又有些挤,好在红弦与阿柔的身量都不胖,挤一挤还是可以的,就是两个人睡的时候,都要小心些,别翻身压到对方身上。红弦踢掉脚上的鞋子,躺下之后,又往里靠了靠,给阿柔尽可能的多留下一点地方:“睡觉。”
阖上眼睛,半晌不曾听到身后有声音,红弦转过身来,看阿柔坐在椅上:“你这是怎么了,还是说,你想睡在里面,叫我睡外面,那倒也行啊。”
阿柔笑道:“小姐,哪能叫您睡在外面呢?您放心睡吧,那炕就那么大,两个人都上去,怪挤的。再说了,奴婢是给您守夜的丫头,哪有跟您挤在一处的理。按以往的规矩,守夜的丫头,都在坐在主人床边的。”
红弦笑道:“你跟了我,就别管这些王宫里的规矩了。快上来。”
说着,伸手拍了拍床沿。又道:“说实话,我这会儿还觉得有些凉,你上来,咱们挤挤也暖和一些。”
阿柔解开自己的上衣:“小姐别嫌弃。”
说着,便盖在了红弦的身上。然后,躺在红弦的外侧。两个人挤在一起,红弦想要拿掉身上盖的阿柔的衣裳,又被挤的有些伸不开手。“快拿开,不至于。”
阿柔嘻笑着伸手摸了摸红弦的额头:“知道,您啊,还是大病初愈,身子虚弱。这个天,奴婢现在一点也不冷,您看奴婢的手心,还冒汗呢。”
红弦笑道:“真的假的,我怎么这么冷呢?现在几更天了,快四更了。等五更天明,就暖和了。”
说着阖上了眼睛。阿柔见红弦阖眼,便也闭目养神。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大出她之预料。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位红弦姑娘,会是小王爷的师妹。不过,这对她来讲,也没什么。不过是能让她想明白,为什么王宫设宴会请秦家姐妹。有小王爷的照拂,秦家的男人们,仕途会更好走一些。她跟着红弦,虽不及跟着郡主风光。可是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即使将来红弦不嫁与小王爷为妃,她的日子也会比跟着郡主要舒坦。可是,谁又能想到,另一位小王爷也对红弦动了心。因为这位小王爷的动心,他的小王妃已然对红弦起了杀心。这是让她始料不及的。不拘在哪里,兄弟二人看上一个女人,都会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这样的问题,王妃会怎么解决呢?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名义上自己的儿子,这两个儿子又天然地有着竞争。做为母亲,心里偏袒自己的儿子,却又不能偏袒自己的儿子。不能让兄弟二人为了一个女人,有更多的争执。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釜底抽薪。将这个女人远远的送走,或者干脆处死。送走一个官家小姐并不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除非,让他的父兄一起走,王妃不一定有办法过伸手到朝廷官员的任免。相较而言,处死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倒是好做得多,捏造一个罪名,或者连罪名都不用捏造,将如今这些是非,传到外面去。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这个女孩子便没有活路了。王妃,她真会这么做么?阿柔她不知道。她在王宫多年,一直伺候在郡主身边,虽然郡主在王妃身边时,亦常带着她,但她亦揣测不出郡主不在王妃跟前时,王妃暗中又做过什么。睁开眼睛,看到红弦睡得香甜蜜,阿柔心里焦急,她想推开红弦,讲一讲利弊,和她一起想想办法。可是,却又不忍打扰眼前睡得香甜的少女。她翻个身,想要下床,细细地想一想这些事情,多少替眼前的红弦谋划一些。至少,等到王妃动了杀心的时候,可以拖延一些时间。“别动”身后的红弦咕哝一声,拉住了阿柔的胳膊。阿柔不由得一惊,她实不知道,自己哪里让红弦错会了意。随后,又听红弦呼吸匀实,微微带着鼾声,不由讪笑一声:却原来,这位小姐,只是睡迷糊了,说梦话呢。阿柔又悄悄地缩了回来,与红弦挤在一起。或者真是因为挤在一处更暖和一些,阿柔感觉到红弦比之方才,更放松了些。之后,阿柔便再睡不着了,眼睁睁地看着窗外,想要静心想一想对策,却又想不出。看着窗外天色从黑一点点地变做鸦青色,又一点点变做莹白,再然后天光大亮。阿柔这一回也不顾会不会惊动红弦。她拿手指做梳子,好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等待着是一会儿门开之后,自己可以以好一点的精神,面对来人。如果红弦在来人之前便醒了,她也会给红弦整理一下头发。不多时,门开了。进来的是个小丫头,手里端着托盘,放下便走。阿柔拦道:“这位姐姐,是王妃千岁叫你来的,还是谁?”
小丫头轻笑一声:“千岁哪有空管我们呢,是珠兰姐姐。”
阿柔有些失落地道:“珠兰姐姐也好,你回去复命时,跟珠兰姐姐说,这屋炕上缺枕头、被子,烦请她给安排一些。”
小丫头抬头看了一眼阿柔:“等我得空跟珠大姐姐说罢。”
阿柔眼神中的失落犹甚。小丫头轻笑一声,便走。阿柔心中暗骂一声:“往常我跟着郡主的时候,你这样的上赶着跟我说话,都说不上呢。”
那小丫头心里却也委屈,于她而言,之前阿柔这些跟在主子身边的人,都是眼高于顶,那时候,仗着主子的势,也还罢了。到现在不算是王宫的人了,却还是这个样子,让她帮忙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更别说给拿个小荷包小手帕什么的了。阿柔虽一向机敏,善于审时度势,此时却是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心思放在小丫头的身上。阿柔回去坐在椅上,看那托盘里不过一大两小,三个盘子。大盘里是六个包子,看不出是什么馅儿的。两个小盘,一盘是酱瓜,一盘是腐乳,却也没有配上醋,这让阿柔有些不满。这样的早餐,未免有些单调,亦未免有些敷衍。不过也好,至少,在她的常识里,绝大部分的迷药还有毒药,是不能下在发面里的,那会影响面团发酵的效果。眼前的包子白胖可爱,上面的褶子均匀且细碎,像是一朵牡丹花儿似的。她也不等红弦,直接拿起一个便吃。包子很好吃,就是馅料有些杂,一时没有吃出什是什么馅儿的。她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这一个味道与方才不太一样,却也还算好吃。阿柔低下头,看见里面的馅料,不由苦笑一声,这包子不是特意为她们准备的,而是给底下宫人的,每天,主子们用完膳食,常常会把剩下的菜肴做成包子,分给底下的宫人。这样的馅料,往往调配得不是很均匀,所以每个包子,都不太一样。阿柔有些落寞,不过却劝自己:这样也好,至少馅料也是安全的。“呦,自己先吃上了。”
阿柔一抬头,却看红弦站在自己身边,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小姐,您醒了。”
说着,站起身来,躬身行礼。红弦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行了,这个时候就别拘礼了。一共送来几个啊?”
“六个。”
“那好,你再拿一个,剩下的都归我。”
说着,拿筷子夹起了一个包子。红弦夹的这个包子,味道有些淡,她将包子放下,夹了一筷子酱瓜。“小姐稍待。”
阿柔有些惊慌地拦道。红弦抬起头来,望着阿柔。阿柔低着头道:“小姐,奴婢之前听说,发面的东西,是不能往里面下毒的。”
红弦微微皱眉:“好端端地说这个做什么?”
阿柔抿了抿嘴,十分为难地对红弦说了自己心中的担忧。红弦伸手揉了揉自己已经皱成一团的眉毛,仿佛那样,可以让他舒展一些。阿柔低着头,道:“奴婢知道,这件事有可能是奴婢杯弓蛇影了。可是,奴婢实在不敢让小姐您这样冒险。”
半晌,红弦方道:“小王妃嫁进王宫有多少年了?”
“十年,怎么了?小姐。”
阿柔微微抬起眼睛,看着红弦。红弦点了点头:“放心吃吧,不会有事儿的。”
阿柔不解地望着红弦。红弦将酱瓜放在口中,朗朗笑道:“这十年,她能在王妃治下,网罗心腹,在王宫里培植自己的势力。那她绝不是简单的。她昨天,会为了她的夫婿看上我,而对我下手,便意味着,她的婆母不会为了这种事,要我的命。她这十年不是白呆的。”
阿柔有些不服气地道:“我在王宫的时间,比她长。”
红弦笑道:“可是,你不曾与王妃千岁斗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