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红弦看着馨萝离开,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不好,只是默默地侍立在王妃身后。明箴对王妃道:“母妃您放心,孩儿已安排下了护卫,不会有什么闪失的。父王回来的路上,孩儿也叫人暗中护持着了。”
王妃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如今,哪还放得下心,这些天,一桩桩一件件地出了多少事儿。真真是多事之秋。”
明箴低着头道:“云烟门那边都是几十年前就埋下的祸根了。倒是母妃的伤,总是这几个月受的伤。这祸患是从何而来,还得用心查一查。”
王妃叹了口气:“这个也不用查,王府之内,恨我的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只是,不先弄清这暗器是哪门哪派的,却也查不出实证。红弦,你师兄现在不方便出去,你得空出去一趟,请你师父帮着看一看。”
红弦低着头,道一声:“是。”
又问:“千岁,那暗器现在是不是还在您的手上?”
王妃点了点头,道:“就在我枕下,你自己拿去就是。”
红弦听了,便直接往里屋去。“唉唷!”
王妃与明箴互视一眼,明箴不敢将王妃一个人放在外屋,却又放心不下师妹,只得扶着王妃往里屋去了。到了屋里,只看红弦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怎么回事儿?”
明箴一边说,一边上前拿过红弦手里的字条。明箴望着王妃,问道:“母妃,您的印信平日放在哪儿?”
王妃一时不明所以,讷然问道:“就在那边抽屉里,怎么了?”
“母妃您看。”
说着,明箴将那张纸条递到王妃面前,自往王妃指的方向过去打开抽屉。王妃接过纸条,只看上面写道:“千岁印信是我盗,千机莲子是我拿;若问吾家名和姓,半部春秋定知情。”
“半部春秋,半部春秋,这算是什么意思?”
王妃一边捏着纸条,一边念道。红弦语带颤抖地道:“半部春秋是一个‘秦’字。”
明箴一边打开抽屉里的金匣,一边道:“也是一个‘香’字,还是一个‘炅’字。母妃,您的印信还在。”
说着,将里面的印信捧到王妃面前。王妃愁眉深锁:“哦,还在?那这纸条是什么意思?”
红弦皱眉道:“那贼人会不会是事先备好字条,然后还没来得及盗走印信,就匆匆离开了呢?”
明箴问道:“你进来时,可看到有什么人逃走么?”
红弦摇摇头。明箴绕到屏风后面,道:“如果那人轻功够好,听到有人进来,便从这后面走,你未见得能看得见。”
红弦抿了抿嘴唇:“既然这样说,那我看没看到什么,也不重要了。这字条上,又指着问姓秦的。究竟是什么人这样恨我?可是不对啊,恨我的人,不过一个紫袖,她虽有过雇凶伤人的前科,但凭她的财力,怕是出不起这个钱。而且,就凭她,未见得想得出这样的计谋。究竟是什么人呢?”
王妃拦道:“自昨日起,我将那暗器压在枕下,便再没动过,那贼人也未见得就是咱们进来前,刚走的。”
明箴问道:“如果是别的什么时候,如何他没来得及动此印信?又或者,这样来去无踪的,为什么只拿东西,不伤人呢?这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了。”
王妃喃喃道:“咱们现在既不知道那贼人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走的,更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把这字条上的事办了一半儿。”
红弦眼前一亮:“半,事情办了一半,字条上写着,半部春秋。”
说到此处,红弦眉头又深锁起来,她恍惚觉得这个‘半’字会有什么紧要,可是她一时又想不明白。正说着,只看一个身穿蟒袍,腰悬玉带的老者走了进来。“王妃,你们娘俩儿又说什么呢?我同你说……明箴,你先出去,我有话对你母亲说。”
红弦知道,这便是平阳王宫的真正主人,平阳王。便跟着明箴一起出去了。出了屋,明箴直言不讳地道:“师妹,我有话要同你说。”
红弦停下脚步:“说吧,咱们也不便往远处去。就在这里,真有个什么事,咱们也好护着王爷、王妃。”
明箴咬了咬牙:“那‘半部春秋’说的是什么人,你可以不往自己身上揽的。”
红弦轻笑一声:“我不揽,你们便能不疑了么?”
明箴眉眼之中,带着许多无奈:“我同母妃都没有疑心于你。”
红弦笑道:“我知道,你们愿意相信我是无辜的。可是,这字条上既然留下这样的话了,那就是想往我身上引的。咱们现在毫无头绪,倒不如顺着这字条的意思往下查。”
明箴解道:“即便是顺着这字条,这‘半部春秋’也不一定是你。你还记得那云烟门的刺客,假扮的是一个叫香儿的丫头么?”
红弦回道:“我记得。他不是今天越狱了么?”
明箴笑道:“所以,这个字条,应该说得是他,他从狱中逃出,然后,做下这件事儿。”
红弦微微皱眉:“所以,你是说,这千机莲子与云烟门亦脱不了干系,是么?”
明箴叹了口气:“也许吧,咱们的江湖阅历,其实并不够。”
红弦转过头,望着明箴:“去问问师父去吧。”
明箴亦望着红弦:“你替我去一趟吧。我现在,实在是走不开。”
红弦勉强笑笑:“好,我替你去。那字条呢,我也带上吧。”
明箴点了点头:“在母妃那里,等一会儿父王走了,我去要了来。”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的门开了,王妃站在门里,唤道:“你们两个进来。”
红弦跟在明箴身后,低眉顺眼地进去。“你父王的一枚闲章,丢了。”
王妃强打着精神,对二人道。明箴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平阳王道:“就在今儿回来的路上,才出了王宫,我还没来得及上轿,就看一阵风似的过去一个人,然后,我的一枚闲章,连同荷包都没了。”
明箴连声安慰:“还好,只是一枚闲章。”
平阳王叹道:“说是闲章,不过满朝文武都认得这个。但不是朝廷大事,寻常事用这个章,也都有用。”
明箴低着头:“赶紧各处知会一声,倘贼人拿着您的印,再写个字条,办出什么不法之事,这个雷,得平阳王宫顶着。”
王妃拦道:“若是大张旗鼓,咱们家的颜面,怕不大好看。”
平阳王连道:“就如今这个样子,咱们家还有什么颜面?”
被王爷抢白了,王妃的面色十分不好看地道:“王爷,这原也怪不得妾身,妾身如今受了伤,尚不知仇家为谁。”
平阳王抬起头来:“明简呢?这几日总不见。”
王妃不冷不热地道:“早起来请过安,便走了,王爷找他,有什么事儿么?”
平阳王冷笑一声:“你忘记了,他有个小名,叫阿炅。你这做母亲的……”王妃拿帕子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多少年没人叫了,谁还记得呢?我这边中了暗器,这些日子一直精神不济,别说他了,我都快忘了我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平阳王十分无奈地“哼”了一声,便命明箴道:“去叫你大哥过来,别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儿。”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红弦,猛然开口:“王爷千岁,倘此事乃是大殿下所为,二殿下现在过去,不用明说,他也能知道。”
平阳王睇了一眼红弦:“你有胆子这么跟我说话。你自己现在能洗刷得干净么?”
红弦淡然笑道:“二殿下信臣女,王妃千岁也信臣女。臣女不曾做过,亦不需剖白。”
平阳王豁然道:“王妃,这是你挑的好媳妇?”
王妃笑道:“怎么,王爷您看哪里不好么?”
“好,好得很,只是胆子太大了些了。”
平阳王捋髯笑道。“胆大点好,那看着胆子小,老实本分的,暗地时使起坏来,让人防不胜防。倒是这胆子大的,看着张狂,却是一心向善,再无半点坏心。”
红弦低着头,听着王爷王妃夫妇二人对息的评价,心中却是那样的忐忑。她知道,她的这一生,很难再与平阳王宫分开。除非选择死亡或者出家,否则的话,她没有任何归路。她不能去闯她心心念念的江湖,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她应对不来。她亦不能再嫁与旁人。一则,明箴确实是她所心悦之人。他的人生规划里,本来就有嫁与明箴这一样。只是,现在的形势,和之前所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再则,纵她所心悦的不是汪明箴,而是别的男子。别的男子也没有胆量娶她。平阳王又看了一眼红弦:“你先下去吧。”
红弦心下了然,后面的话是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说的,她现在还没有资格旁听。贼人只凭“半部春秋”四个字,便将平阳王宫上下搅得一塌糊涂。红弦回到东厢,收拾着外出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