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轻哼一声,带着微嗔道:“可是知道我心善了,我但有一点不善,这话也不能当着面儿说了。罢了,不说这个了,姐姐这一回,实是让我刮目相待。”
说着,拉着粉蝶,像一对儿寻常看灯的姐妹一样。姐妹两个,寻了家小店,吃了些元宵,又买了枝新绒花,方高高兴兴地回家。到了秦家,二人也不去扰秦士清夫妇,自回宜兰堂去了。看到红弦,屋里的丫头们齐生生地唤道:“小姐,您可回来了。”
红弦笑道:“回来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怎么样,可被人欺负了?”
云岫一边端来果子,一边道:“有大小姐在,谁还能欺负我们呢?再说了,她们现在还都自顾不暇呢。”
红弦转过头,看了一眼粉蝶:“她们怎么了?”
粉蝶摆了摆手:“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郡主过来的那天,我并不在家的。有事儿你问阿柔去。对了,阿柔呢?怎么看不到她呢?”
云岫笑道:“厨房呢,她说您这会儿准到,煮元宵呢。”
话音刚落,只看阿柔端着小小的砂锅进来。红弦笑吟吟地道:“我同大小姐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吧。”
云岫拿小碗盛了三枚元宵:“到底是家里的,小姐多少尝一点儿。”
红弦接了,只咬了一下,便放下道:“要搁往常,我这会儿就困得不行了,不过今天,却实在的不困,这样吧,你们同我说说,这个年我没在家过,你们都怎么样?”
云岫笑道:“您没在家的这几天,家里的事儿,比一部书都长,您让我们从哪儿说起呢?”
红弦笑道:“这丫头愈发油嘴了。”
粉蝶道:“倒不是她油嘴,实是这几天,家里外面一堆的事儿。由不得她不这样说。”
红弦轻笑一声:“这么说,我在大理寺,倒是躲清静了。”
“妹妹回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只看墨池走了进来。红弦与墨池让了地方:“哥哥这边坐,您怎么过来了。”
墨池道:“刚在父亲那边,听到你回来了。父亲说让我过来看看。”
红弦与粉蝶收敛了笑意:“我们不知道父亲还醒着,怕扰了他老人家的觉,就想着明儿一早再过去请安的。”
墨池笑道:“同我面前,还解释这个做什么?好好歇着吧,父亲面前,我给你们遮掩着。说起来,这些天我也没给你们帮上什么忙,却是惭愧。”
红弦笑盈盈地道:“有什么惭愧的呢?倒是我生怕连累了哥哥。”
墨池拿起一碗元宵:“连累什么,你这不过是被问问话,并不会连累到谁。我刚过来时,父亲叫我告诉你,凡事别多想,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红弦有些乜斜着眼,望着墨池道:“哥哥这话,不尽不实吧,父亲说的,恐怕不是这句话。”
墨池讪讪一笑,道:“我既这样说,自然能担这句话。妹妹便别问了。”
红弦正色道:“这话说的,我早就同哥哥说过,别管家里的事儿,只要安心读书,你是我们一辈子的靠山呢。这会儿掺和到后宅里,算得什么。”
粉蝶劝道:“哥哥也不是掺和,劝你宽心罢了。”
红弦冷笑道:“我也得敢宽心呢。哥哥,你这个妹妹,如今是恶名在外的,不过我现在也算上终身子有靠,我的前程,不怕她们毁,你却不同,如今我平安归来,你明天能回书院读书,便回书院去吧。”
粉蝶打着圆场:“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平时互相最担心的,怎么一见面,没几句话就说呛了?”
红弦伸手按了按眉头:“姐姐,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们还不知道么?”
粉蝶伸手一指墨池:“那他想什么,妹妹你知道么?”
红弦苦笑道:“有什么不知道的,他怕我受委屈。可是,就咱们家那几位,真有本事委屈得了我么?我哪用得着他替我担着。倒是他,真让我悬心。”
墨池将元宵碗放下:“我有功名,你有什么可悬心的?”
红弦叹道:“就是因为你有功名,才不能声名有损。就秦家在京城这点名声,早被糟蹋烂了,我如今算是被救出来了,你跟大姐两个,必须是出淤泥而不染。所以,今天你们为我做下的事儿,我记在心里,但我不谢你们。你们当我不知好歹也好,当我混账也罢,我不谢你们,往后我再有马高镫短,不劳二位费心。”
墨池倒没觉怎样,粉蝶却彻底怔在了那里。方才在宫门以外,红弦还对自己说着感激不尽的话,这会儿却如疯魔了一般,说着这些狠话。屋子里的丫头们,互相看着对方,总盼着有人能劝一劝屋子里这三位主子。这三位话一说呛,怕是谁也劝不了。云岫望着阿柔,阿柔回望着云岫。云岫转过头去看着云岚,云岚一脸茫然地看着云岫。到是阿柔咬了咬牙,轻笑一声:“您说不谢他们,只是您猜大少爷、大小姐会信么?”
红弦气急:“你也来怄我。”
阿柔笑道:“倒不是我要怄您。您也知道这些狠话,说了他们也不会信。您却还要说。也不怕人笑话。”
粉蝶轻叹了一口气:“我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该做的事儿,我们也都做过了。你心里怎么想我们也知道。上元佳节,你得出囹圄,咱们阖该高高兴兴的,没必要为这些事吵闹起来。传出去,倒让那边笑话。”
红弦也觉得方才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上头了,不由得脸上一红。墨池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天也晚了,我也回了,你们姐妹,也别待得晚了,该歇便歇吧。”
红弦红着脸,对于自己方才向兄姐发的这一通脾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着头,坐在妆台前,拆着发髻。阿柔与云岫、云岚两个互相看一眼,云岫与云岚让出位置,叫阿柔上前替红弦卸妆。红弦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欲语还休的阿柔,道:“别说话,我累了。”
阿柔微微一笑,只是替红弦梳着头发。散下头发,红弦站起身,朝换好了衣裳的粉蝶道:“姐姐,抱歉。”
粉蝶笑道:“不必,本没什么的。”
红弦深吸一口气:“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向皇后娘面陈姐姐的功绩。”
粉蝶却似浑不在意一般:“不过是献给公主一个小玩意儿罢了。妹妹也当一回事儿。”
红弦望着粉蝶,正色道:“姐姐,你真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这个么?”
粉蝶摇摇头:“仿佛是因为和什么寒氐太子的赌赛。我并不关心这个,我只知道,让她高兴了,妹妹你就能出来了。”
红弦轻笑一声:“姐姐你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在这一场交锋之中,寒氐输给了咱们。之后与寒氐的谈判,咱们要容易许多。”
粉蝶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红弦有些焦急地道:“姐姐,你不该为了我,将这天大的功劳让与我。我在大理寺,早晚会出来,毕竟那小王妃余氏,不是我杀的。没有姐姐这番谋划,待他们找到了凶手,我一样能出来。可是姐姐,如果你在皇后娘娘的面前,能露个脸,你的前程便有了。”
粉蝶嗐了口气:“什么前程不前程的。”
红弦有些不高兴地道:“姐姐,你怎么对自己的事儿那么不上心呢?”
粉蝶梳着头发:“如今,紫袖她没有精力为难,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将来呢?”
红弦皱着眉头,望着粉蝶。粉蝶嘻笑一声:“什么将来,过好了现在,自然就有了将来。”
红弦有些气哼哼地道:“姐姐总是这样,我也不劝了,等着吧,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粉蝶却是笑嘻嘻地道:“我才不后悔呢。不过红弦,我也不说我有多么的心善,今儿这个事儿,我实在是有我不能出头的原因。”
红弦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粉蝶笑吟吟地道:“人们都说,寒氐太子,带着公主过来,是有和亲的意思,可是这几个月了,寒氐也好,咱们这边也罢,倒像都卯着劲了似的,谁也不肯先说。我要这个时候出头,嘿嘿,你想想,会不会送我去寒氐那个地方去?”
红弦听了,心下了然,不由得有些敬佩自己这位长姐。“你说得很是,你放心,在他们走之前,我不会向皇后娘娘那边说起的。”
粉蝶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么,今儿在宫里,我真的害怕你不管不顾的,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红弦笑道:“我还没胆大到那个份儿上。我还要命呢。”
粉蝶梳好了头发,躺在床上:“如今过了十五,天也没有之前那么冷了。这一冬,就算熬过来了。”
红弦换下了衣裳,躺在粉蝶外面:“既然熬过来了,赶明儿你是不是还搬回宣梅馆了?”
粉蝶睁大了眼睛:“怎么,你烦我了?”
红弦摇摇头:“这是说哪里的话,只是总这么挤着,实在也不像样。我的意思是说,回头找个机会,让紫袖住宝竹轩去,然后等过个几年,让小四住寒菊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