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谨慎地跟在棒梗后面，她记不得从哪一年开始，棒梗已经长成大人的样子。
那是他们贾家的根儿，从小就被她宠在心尖尖上。
秦淮茹想去哪里去哪里，只要棒梗留在身边。
她就是替东旭守住了孩子哦。
替贾家守住了根呀！
“妈妈——妈——”
秦淮茹听到由远及近的呼唤声。
她起身，这才觉得腿脚都麻了，险些摔倒。
棒梗飞奔过来，手里的手电筒也扔在地上。
他抱住秦淮茹，“妈，可找到你了！”
秦淮茹托起棒梗冰凉的脸，“你出来干嘛？妈静一静就回去了。”
棒梗想起奶奶说妈妈兴许不回家的话，回头怒瞪了一眼贾张氏。
贾张氏撇着嘴，“棒梗，你甭瞪我，你问问你妈，可不是我把她赶出来的。”
秦淮茹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和婆婆结怨。
“是，以后这个家还是要仰仗您！”
秦淮茹客气道。
贾张氏连忙甩头，“你啥意思？秦淮茹，现在你就想撇清关系，没那么容易！”
秦淮茹略一思忖：“我没别的意思。”
贾张氏并不服软，“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不得人。”
任棒梗再傻，也听得懂奶奶话中的意思。
这么说，爸爸不在了，连妈妈也要离开贾家？改嫁？
秦淮茹拍打一下棒梗的肩膀，“棒梗啊，十五六的大小伙子了，你长大了，妈知道你以后会疼你的妹妹们。”
听了这话，棒梗笃信妈妈就要嫁人了。
他挣脱开秦淮茹并不温暖的怀抱，“妈，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意思是，你真的要改嫁，抛下我们？
秦淮茹想摸一下棒梗的头，被他歪头躲开。
“你只要记住，妈不会离开你们的，永远不会。”
棒梗迷糊了，明明妈妈是有改嫁的意思，还说的这么伟大。
这年头，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改嫁。
这话是奶奶说的。
谁家愿意替别人家养孩子呐。
猛然，他想起四合院的傻柱，那个人，他已经很久不叫叔叔的“那个人”。
如果早些年，他但凡懂事，能帮助妈妈追到傻叔，事情就不至于像今天这么糟糕了。
如果有那么一个男人，愿意接纳他们兄妹仨，除了傻柱，没有第二个。
青春叛逆期，他忘不了闫老三他们说妈妈是破鞋之类的话。
他把妈妈犯的错都推到傻柱身上，要是没有傻柱这么个单身男人整天晃悠。
还给他们带饭盒，妈妈兴许心里只有爸爸一个。
后来，后来，很多事情都不受他控制了，大白兔王叔叔来了院子——冉老师和傻柱好上了——这些事情的发展更加复杂和糟糕。
迟了就是迟了。
他们家和傻柱再也不可能和谐相处。
秦淮茹抬头，看到棒梗走神的样子，“你啊，发起呆来，和你爸爸一个样儿。”
棒梗愤然抬头，“您还记得我爸啊？”
贾张氏像是逮着了什么机会，“你要是记得东旭，就和外头的那个人断了，彻彻底底断了。”
秦淮茹不想守着孩子谈论这些。
“您守着孩子，就不要说了！”
贾张氏拿着手电筒，胡同里乱晃。
“女人呐，有了孩子，就是为孩子活着。”
她顿了顿，“我不但要说，还要让街坊邻居都听见！”
秦淮茹不想听这些，她反驳道，“那我要是活不成了，孩子还能活的好吗？”
“呸呸呸！”贾张氏朝地下吐了三口。
“秦淮茹，你少用这些死的活的来吓唬我，反正，只要我没咽气。你的如意算盘就不可能实现？”
秦淮茹冷冷地看着婆婆，“如意算盘？”
眼看着妈和奶奶又要在路上吵起来。
“都给我闭嘴！”棒梗嚎叫着。
他的声音之大，把秦淮茹和贾张氏都吓了一跳。
他指着秦淮茹，这是他第一次指着妈妈的鼻子说话。
“你早就嫌我们是累赘了！”
我们指的是他们兄妹仨。
然后，棒梗又指着贾张氏。
“奶奶，你要是不和我妈天天吵，她能有今天吗？都是你逼的。”
说完，棒梗一个人跑进夜色。
贾张氏跺脚，“都是你干的好事！”
然后去追棒梗去了。
秦淮茹累了，她不想和婆婆争辩，更不想和棒梗解释。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四合院走去，她放心不下槐花和小当姐妹两个。
棒梗跑了一会儿就不跑了，他一拳头打在一棵树上。
树枝上正在沉睡的喜鹊，扑棱着翅膀在夜色中飞走了。
贾张氏走过来，“哎呦，我的小祖宗，手疼不疼？”
棒梗看了一眼奶奶，“不用你管，以后我都不用你管了！”
棒梗说的是实话，现在学校里上课闹哄哄的，他的心早已经不在学校里了。
要不是妈妈一直不同意他退学，他早想和很多同学一样去社会上闯荡了。
他不是读书的料，从六年级开始成绩一路下跌，现在已经跌到底了。
学校闹哄哄的，家里也从没安静的时刻，他没有心思学习。
良久，他看着奶奶，“奶奶，我不想读书了！”
贾张氏打了个愣怔，没有文化，哪能行呢。
“你瞎说什么呢，你妈不要你了，还要奶奶，奶奶供你读书！”
棒梗再也没有言语。
这个孙子和贾东旭一样，只要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一屁股蹲在地上，“你要是不读书，我怎么向你爸爸交代啊？”
听到略带哭腔的声音，棒梗有些恼。
“不需要你交代，我自己交代——”
说完，他也朝四合院的方向走去，他想看看他妈妈回没回家。
贾张氏几乎是小跑着才追上棒梗的脚步。
她老了，而孙子俨然已经是个大人了，听不得她的话了。
门被推开，棒梗望着床上的两小一大三个脑袋，眼角一热。
真好，妈妈回来了。
即便以后抛下他们，但今晚上妈妈还是回来了。
再看槐花和小当，不知道梦到什么美梦，微微笑着。
棒梗知道自己长大了，他早该长大了，挑起贾家的重担。
妈妈愿意去哪里过就去哪里过，只要还能经常回来看看这个家。
贾张氏也累了，不再说话。
她钻进被窝里去，好像隐隐听见了鸡叫的声音。
新的一天就要来临了，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