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已经在竹心阁书房等着她了,大书房打通了三间屋子,临南窗一面是几张大大的画案,上面摆满各种颜料笔墨,墙角的博古架放的都是各种颜料盒子,地上几个青花瓷缸全是画轴和各种纸张,他的小书童柏舟正在洗笔收卷。
北边的墙也开了几扇窗户,窗下置榻,榻边是一张标准的书案,上面还有写了一半的一张宣纸。书案旁边的角落里还空出一小块地方,放着和她的书房一模一样的小书案和笔墨纸砚等,柏舟还贴心的给她裁好了一叠纸。
整个书房没有书架,物件摆设放置随意,一点不规整,在顾辞眼里简直是充满了颓废凌乱的艺术家气息,但见萧律一身素白缯衣端茗微笑,在这个毫无书香贵气可言的屋子里也没一点突兀感,又觉得理当如此。
白眉雪须的萧律揽过宝贝小孙女,飘然谪仙范一下子就没了,笑呵呵地说:“知道你想习字,每日看书不得过一个时辰,描红二十张即可。不可贪多,知道么?”
“遵命,师父!”
“这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弟子规》,以后每日先背再写,等你把这四本都学会了,师父就让你自己挑想读的书,可好?”
“好的呀。”顾辞乖乖去自己小书案前坐下。
萧律没有先教她执笔,而是纠正她的坐姿和如何保持背部挺直,静坐一刻钟,才握着她的手练习磨墨,边磨边背一段《三字经》。背好了就拿过一篇描红字帖,正是刚才背的那段书,让她以指作‘书空’练习。等她笔画顺序皆无误,才抱她去大书案上,亲自手书一遍给她看,然后就放她回小书桌自己练习十遍。拿着十遍的作业,给她圈出写得好的,细细讲解每个字的运笔轻重、快慢、起止,再练十遍即可收笔。
练完字,萧律还给她说今天这段《三字经》里的各种趣闻故事,他本身阅历广泛,知识渊博,不论是古人典故旧例,还是当下时闻八卦,皆信手拈来。
比如‘孟母三迁’的故事,顾辞想起网上新解,就故意问,为什么孟母不一次性搬去学堂旁边,她怎么会不知道屠户做邻居比较吵?萧律就跟她说孟爹是个文青,丢下娇妻稚子去游学死了,家里穷得很,一开始守孝结庐而居,所以靠近墓地,守完孝自然要去市集附近赚钱养家,不然哪里住得起学宫旁的屋子。
顾辞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追问感叹,十分捧场。萧老神仙对着孙女满满都是崇拜之情的一双漂亮大眼睛,也是成就感爆棚。直到甘泉提了食盒过来才打断两人。
看到食盒里的串串点心,萧律倒是颇感兴趣,吃了一串豆腐串,感觉确实方便,马上郑重其事地吩咐柏舟,以后在他伏案期间,就上这样的吃食,可以直接喂他,千万不要再出声打断他的文思画意。
顾辞默了默,想到吃的解决了,喝的是不是对师父来说也有不便,就问:“师父,你画画时怎么喝茶的?”
“甚少,实在渴极才去隔壁饮一壶。在屋里怕湿了画卷。”
“要不要给你准备带吸管的杯子啊,想喝什么直接吸就好。”
“噢?弄来看看。”
“可有手艺人?铜或者木匠都行。”瓷的易碎,铜的或者木制的应该可以。
“柏舟,去把阿庆请来。”
不一会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色黝黑,穿着一身竹青色锦缎长袍,眼睛精湛有神,行完礼后看着顾辞微微有些动容的样子,顾辞见状也对他甜甜一笑。
“阿鸾,这位是谢庆,现在是谢家产业的大总管,”萧律为她介绍道:“阿庆,你还是第一次见阿鸾吧。”
“聿公说的是,郡主否极泰来,必有后福。”
萧律,字聿则,谢庆是他小时候的伴读,即使萧律出家了,也还是坚持旧称。
“庆叔好。”顾辞对这位面善的大叔印象很好,看起来是个很可靠的职业经理人呐。
“郡主折煞老奴了,不敢当。”
“当得起,你不用过谦。来,坐下尝尝阿鸾鼓捣的点心。”
萧庆在二人下落座,看到各式串串也是赞不绝口,吃得欢快。
三人食毕,顾辞直接对谢庆提要求了,“庆叔,我想做几个带吸管的杯子,木头的或是铜的都行。”
“郡主给老奴详细说说?”
吸管好弄,就是可以密封不洒水的大杯子可能得用螺纹口,这个说明起来费些劲。不过人家毕竟是熟知百业的专业人士,明白了螺纹的意思就在纸上写写画画,经过几次修改,基本上差不离了。一个杯盖可以拧紧的圆柱形大杯子,盖子上留一个插吸管的孔,吸管下端是个斜切口,顾辞还贴心的加了个把手。先做木头的,雕得快,铜质的里面可以镶瓷,做好了再送来。
谢庆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比水囊好的是可以泡茶,放车上也方便,不怕倾倒。顾辞立马想到像运动水壶一样给吸管也加个盖或是加根系绳,然后两人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各种样式。
萧律兴味盎然地看着一大一小说得兴高采烈,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
待敲定水杯的最终样式,顾辞看着在一旁默默饮茶的师父,讨好地扑过去撒娇,“师父。庆叔好厉害呢。”
“以后想做什么就交代阿庆好了,”萧律宠溺地抱抱她,“阿庆,你对外就说是我的意思。此事,出了这个屋子,我不想有其他人知道。”
谢庆神色凝重地应诺退下。
顾辞有些讪讪地问:“师父,我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鸾还小,怎么会惹麻烦呢,”萧律安慰道,“师父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是你的主意,防患于未然而已。”
“我明白,我也不想让人知道的。”
“噢?阿鸾不想和五娘一样得慧名?”
“一点不想。”
“这虽是小物,做出来与人方便,也是好事。”
“嗯,以后我想做什么都跟师父说。”
顾辞的信任和依赖让萧律很是得意,“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忧心其他。”
“师父你会宠坏小孩子的!”
“宠得起。闹出事师父也能给你压下去!”
给霸气的师父点个赞!
趁着师父吃饱喝足心情舒畅,顾辞想起娘亲交代的袁懿一事,就说:“师父,我进宫的时候,邀了七表哥来家玩。”
“……领来给我瞧瞧吧。”萧律神色微敛,“说起来你也该感谢元哥儿。你出生之前,有人对他下一种不常见的毒,于是太后急召我回京。后来虽说是虚惊一场,但顺藤摸瓜查出你的奶娘有问题,才能及时给你治疗。若再拖上几个月,你的眼睛和嗓子就无力回天了。”
“为何之前都不告诉我,我没好好谢谢他呢。”
“你都来帮他做说客了,该他谢你。”
“那您答应得太痛快,显不出我的努力。”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您下次可以更端着点。”
“噢?那你再想求什么事,要下血本。”
“没问题,我可是有小金库的人。”
祖孙俩玩得其乐融融,不亦悦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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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三个哥哥吃到顾辞给顾翂特意做的爱心串串,嫉妒羡慕恨地强烈要求同等待遇。
顾翮可怜兮兮地说:“七哥每天都得早起,喝口热粥就得出门,在宫里还没到饭点就饿得前心贴后背,拿不动笔。”
“宫学里没点心?”
“碰上不爱吃的就得饿着了。”
这倒是,七哥在宫里不方便点餐。
顾翀也很积极争取权益:“就是就是,爹爹有时让我去兵部干笔帖式的活,可没让人管我午饭,肉都不够。”
顾辞瞄一眼在旁边板脸瞪着顾翀的耶耶,觉得三哥是不是被兼任镇北将军的爹扔在兵部使唤,所以让兵部的人看他不顺眼,以至于克扣吃食了?
顾翱很含蓄地表示,不住慈宁宫后伙食标准急剧下降,需要补补。八壹中文網
被组团忽悠的顾辞很是担忧地看向娘亲,“娘亲,咱家能给哥哥们送饭么?”
会不会显得瞧不起御厨?
毓仪早就乐不可支了,笑骂三个儿子:“净胡说,宫里还能苛待你们?太后哪天短了你们吃喝?让家里送去,还不够宫学那帮小子一人一口的。”
“不带进去,在开课前吃行么?从家里到宫门也挺久呢。”
“他们骑马,不方便带。”顾尧再瞪三个儿子一眼。
“就是弄个油纸包上,几口就能吃完。”
“明儿一早馒头管够,随便带就是了。”毓仪也跟着逗女儿了。
“馒头太干也没肉。”
“那就带包子。”
“流汤,脏衣服。”
“不干不汤的点心也有得是。”
“点心不顶饿!”顾辞义正词严地一一反驳回去,索性召来甘泉躲去一边悄悄面授机宜,“甘泉,你去跟厨房说,让他们给烤几个外面焦硬里面松软的饼,切开半边口子,把卤牛肉或者五花肉剁碎,撒上芝麻,用焯过水的包菜叶子包起来放到饼里,用油纸包了送过来。对了,几个菜多点,一个加点黄瓜末或者马蹄末,一个撒点辣子,一个多放蒜泥和香菜。”
父母和师父吃的清淡,肉不用多,二哥爱爽口,三哥嗜辣,七哥口味重。
甘泉领命而去。屋里众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豆丁忙忙碌碌,顾翮很是自得:“还是妹妹贴心啊。”
毓仪虎着脸假装怒:“你个小丫头片子又打厨房的主意了?”
顾辞转身扑进顾尧怀里:“娘亲你上次还说耶耶在宫里吃饭不定点,做好了耶耶也可以带啊,吃几个就顶一餐了。”
“真有这么好?”
“那是。”
大虞朝版肉夹馍嘛。
厨下不一会就把成品送过来了,七八个肉夹馍按口味分在不同的碗里,一个也就半掌大小,有菜有肉,菜叶清脆可口,面饼吸饱了汤汁更是香气浓郁,虽然几人都吃过晚饭,但还是忍不住吃完一个饼。
“阿鸾想出来的果然都好吃。”顾尧对女儿的一片心意很是感动,很给面子的吃了两个。
“这还真是顶饿,带着也方便。”几个正在馋肉年龄的男孩对此赞不绝口。
顾辞和毓仪分吃了一个,顾辞一边擦嘴一边吩咐:“甘泉,别忘记给师父送几个去,要菜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