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满腹心事会辗转难眠的顾辞还是沾枕就睡着了,翌日醒来时看天色还早,拎着饭带着八戒冲去东院。
几个哥哥正在顾翱院里,刚吃完早膳,眼看着大小两枚紫色的毛绒团子冲进屋来。
顾翀诧异地问:“阿鸾今天怎么这么早?”
“有心事睡不着!”顾辞边吃边说,在哥哥这里她可以不那么规矩。
顾翮敲敲她的毛脑袋,“说吧,昨晚什么事?”
“你们没问师父?还是师父不说?”
一时间三个大些的男孩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有顾翂老神在在地插刀:“谁的亲事?”
顾辞就知道师父猜到了,不然昨晚不会特意留下参加饭后茶话会,早和平常一样直接回房继续他的画。
“娘亲和湘仪姨母提的是七哥,不过我不同意!”
顾翱和顾翀明显松了口气,打趣地看着顾翮,可惜被围观的人没皮没脸没个正形,还很自得地去骚扰妹妹吃饭,“不枉我对你这么好,知道向着七哥!”
顾翱教训他,“别乱说话,娘亲不会害你,隋表妹定有其长处。”又转过来劝顾辞,“这是大人的事,阿鸾还小,不用操心。”
“我就是,不愿意!”
顾翀道:“是谁都好,只不能再像昨天似的委屈阿鸾。”
“为何不愿?”问话的是顾翂。
“……呃……其实……我觉得……那个,隋姐姐太柔弱了。”
顾翀正色道,“隋表妹不掐尖不惹事,只是软弱无能了一些,和方家人一比,也没什么大不了。”
顾翮伸腿就踹他,“你是觉得没你事了,说起风凉话来劲了吧!”
顾翱还是很清醒的,“再好的脾性,将来镇不住场面也枉然。我和老三背着爵位,你就等于是家里的嫡长子,难不成以后忙完了外面的正事,你还要忙后院的事?”
顾翮神态自若,“说这些为时尚早,不如好好问问阿鸾,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没说?”
这下另外几个哥哥也觉她的吞吞吐吐不对劲了。
顾辞一下卡壳……七哥真是贼精贼精的。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昨天隋掌珠看二哥的时候比较多’。
昨晚她不敢直接和毓仪说,一是怕娘亲会伤心,看得出来毓仪对隋掌珠还是有些怜惜的,据说她没出生前,对隋掌珠也很是疼爱。二怕自己太敏感想多了,毕竟人家姑娘来做客,自然看着最年长的主人行事,并不为过。若跟顾尧说,又感觉事情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可是如果隋掌珠最后还是成了她七嫂,她现在跟几个哥哥说,岂不是更不合适?
顾辞左右为难地把肥短小指头拧成了麻花。
顾翂思索片刻,直接问:“可是因为事涉二哥或者三哥?”
这会顾辞真的想哭了……
怎么小哥也这么犀利了!
顾翮蹙眉一想,认真和顾辞说,“阿鸾直管说,别担心,哥哥们不是小气的人。事情尚未有定论。再即便以后真娶了心有所属的女子,七哥也不会输给别人。”
果然不愧是霸气的七哥!点个赞!
顾辞痛痛快快把崇仪的话还有隋掌珠对顾翱的关注blabla一顿说。
几个男孩都无语了。
顾翮吊儿郎当地贼笑,“这事有趣了,我要自己去查文昌伯家,你们别插手。”
“你不是不能出门么?”顾辞好心地提醒。
顾翮一愣,抓过她怒咬一口脸颊肥肉,威胁道:“我这是被谁连累的?你叫明秀给元哥儿送信,让他帮我去汝南王叔家拜年!”
“你怎么不找池家哥哥……”愤怒的顾辞拼命挣扎。
“他太没用。连你都不帮我么!”
“……好啦好啦,我这就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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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应酬中一天天过去,初十那日,顾辞打扮得很正式,由萧律陪着,在正院的大敞厅,见了谢庆带来的几位管事,与他们随行的还有不少掌柜。
丹青阁的大管事姓江,他的大儿子是京城总店的掌柜,父子俩都是儒巾青衫,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丹青阁在文气极盛的南方还有很多分店,只是规模比不上土著们,京城总店倒是业绩不错。
缎绫阁的管事和掌柜是夫妻,简娘子顾辞已经很熟了,每月新衣都是她带人来做,他俩的女儿简二娘目前领着府里的针线房。
璀璨阁的齐管事在安东那边管进货,在京城驻店的掌柜是他弟弟,兄弟俩眼光很毒,基本上选的都是质优价廉的宝石金玉。
工巧阁的大掌柜毋庸置疑是谢庆本人,但管事却是个田老头,一看就是积年的老工匠。顾辞敢打赌,他绝对不是做狗屋摇椅这种东西的人。
琉瑛阁是玻璃作坊,但目前只能做一些小块的彩色玻璃用在装饰、配件、小摆件或者饰上,连热水都不能盛。顾辞用暴殄天物的目光看着管事兼掌柜兼工头的苏师傅,心好痛有木有!
九康堂虽然行医的是僧侣为多,平日抓药排诊打下手的学徒人数更多,且大多是寺里收养的孤儿弃婴,萧律把以前的书童萧阑派过去当管事,虽然大材小用了些,但看起来萧阑挺自得其乐的。
萧谢两家不管在安东、江南还是京郊,都有大片祭田和田庄,这些都归柏舟他爹萧定川管。为了区别两位萧管事,萧阑称为小萧管事,萧定川是萧大管事。
谢庆还带了个敦实厚重的潘大厨来,说顾辞以后开饭馆,老潘当个掌柜不成问题。
顾辞看着眼前对她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姑娘毕恭毕敬的‘商界精英’们,感觉到苏的天堂在向她招手!她从未体会过自己可以去做这么多事情,并且有充足的人力财力物力支持她。
顾辞用得体可爱的笑容熟练地送走众人,面对萧律和谢庆时却抑制不住地战战兢兢,“师父,这些叔伯们都会完全听我的么?他们可靠么?”
“他们不是雇工,全有身契,而且,很乐于受大虞朝最受宠的郡主庇护。”谢庆温和又一针见血地说。
顾辞躲进师父的怀里,喃喃地说,“我觉得,我可以做好多好多事,但是我不晓得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萧律疼爱地拍着她的背,“阿鸾别怕,事情做成之前,谁都不会知道结果是好是坏,或对谁好,对谁坏,所以犹豫害怕是正常的。但是,总有些事情是你能做到、能做好,也想要去做的,那就值得去试一试,对么?”
顾辞点点头,这些年她能感觉到两个已知的穿越同仁,并不像她这样具备这么多良好条件去改善生活,她会的那两个似乎都不会。
比如太宗,他雄才大略,军事点满级,但是占了北关那么多年都没把黑土地开垦了,把人参种植、皮草养殖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苏出来,甚至对武器的改良也不多,倒是留下一堆让她觉得眼熟但说不出来历的诗词歌赋,且积极推广改良过的科举制度,取缔座师和门生的关系网,让她极度怀疑这是个爱诗词的兵哥哥,或混铁血的文艺青年。
她的五姐顾悌,最广为人知的是层出不穷的各种花样子、衣服款式等,吃食、精油、香皂等等都没苏出来,也就好几年前的跳棋、五子棋有点技术含量,麻将、扑克都没弄,实在是没把国粹扬光大啊!
不过这跟四夫人银子不丰节俭持家也有很大关系。
像顾辞前些天想吃奶油,就吩咐甘泉用一个铜盆装满鲜奶,放在冰上,加上白糖,一直沿着一个方向打。期间失败无数次,不知道毁了多少鲜牛奶,直到阿钺的胳膊都快断了才成功。然后用煎香的蛋皮裹成锥筒状,填上去白花花的奶油,一口一个。等甘泉去教了厨房,府里的侍卫们感慨又多了一个锻炼利器……
当然,所有吃到成品的人们都会觉得没白辛苦的!
四夫人是不可能让顾悌这样尝试的,就算四夫人答应,顾悌糟蹋了什么东西,五夫人转天就能嚷嚷得阖府皆知。
萧律缓缓地道:“你身份再高贵,也只是个女孩子。师父把产业交给你,并不是想你自己闯出什么名堂来。只是,这些产业是萧谢两家的传承,这么多人需要有活路。现在没合适男丁可以支应门户,我也不认为随便去哪里找个孩子过继,就有资格继承两家。所以,给你才是最合适的,你的身份总能护住他们。至于说让两家的遗泽再度扬光大,就与你的身份无关,得靠你自己的能耐。”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世家可以没落,但如果被遗忘,才是真的灰飞烟灭。”
顾辞还有疑问:“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呢?不会惹来麻烦?”
“你就算开了个京城最大的最有名的酒楼,哪怕是青楼,又如何?”萧律反问。
“若我能做屈一指的军需供应商呢?打开南北东西通达的商道甚至海上航线?甚至能独家供应军械火器?”顾辞越说越小声,嗫嚅着补充道,“当然我只是口头说说……其实没那么厉害……”
萧律扶须笑得畅快,“我的阿鸾真是有志气!”
谢庆也微笑道,“但凡郡主想做之事,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举例子嘛……”
“你自己可有想法?”
“我是觉得开饭馆、绣坊这种事情,只关乎生计的,可以努力做到最好。像您说的,我的酒楼京城第一,还能开遍全国,没什么不好的。但是于国祚有涉的事,比如渊姐姐想改良军械,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合适……”
谢庆好奇地问道:“现在这些铺子不大多是赚些脂粉钱而已的普通生计么?”
“不是这么说的。比如绣坊做得够大,完全可以包下边军的军服被褥这样的军需大活,酒楼做得好,可以在进货商路的基础上为边军提供粮草运输后勤……所以,做的程度不同,影响也不一样。”
萧律讶然,没想到孙女想得那么深,不过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应该以鼓励为主。遂安慰她,“你现在年幼,就这么小打小闹就好,等你订了亲,再放开手去折腾。”
“……您就不担心婆家不喜欢我么!”
萧律和谢庆哈哈大笑,“那样经不了事的人家,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