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随着人潮涌动,母女俩也跟到了府衙观审。
望着威严依旧的朱漆大门,赵氏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悸然:
上回她们出现在府衙里时,身陷囹圄,这次却站在公堂外的天井边,真是世事无常……
“啪——”
一声惊堂木拍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水火棍敲击地面发出的“咚咚”声,在开阔的府衙公堂里外回响,令人心颤。
现场吵闹议论的百姓们顿时噤声,安静下来,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
公堂上跪了几人,背对着大门,还有几人躺在草席或担架上,顾芝芝视线扫了一遍,望向衙官的时候,衙官正好放下状纸露面。
赵氏瞄了前方一眼,挨着她小声道:
“这次审案的衙官和上回审咱们的不同了。”
这次是一个瘦高个子,双目锐利,面颊微陷,端起官架子来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逼感。
顾芝芝听着衙官发问堂下的告状之人,问到关键之处,还提笔在纸上圈圈画画,确实和上回审她们的昏官不一样:
“瞧着像是个廉洁的好官,且看看吧。”
她附在赵氏耳边,蚊声细语应了一句。
赵氏认同地点了点头,上回她们跪在公堂上之时,是击鼓告的急状,没有状纸,那昏官也不曾细问什么,只潦草说先押进监狱择日再审,差点害她们把命都丢了。
现场安静,公堂上的一问一答清晰传进每个人的耳里,接着,衙官便吩咐传召了嫌犯。
几名嫌犯一出现,现场登时小小喧哗了一下,母女俩人面色一肃,紧张又疑惑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嫌犯竟然是茶酱行那几个赖子!”赵氏掩盖不住心中的震惊,声音不自觉也提高了稍许。
“啪——堂下肃静!”
议论声登时消失,众人抄着手直勾勾盯着出现的茶酱行三个当家。
“堂下陈宝易何在?”
衙官威严的声音响起,陈宝易立刻从候审区迈前几步,老老实实跪了下去,口中喊冤:
“小人便是陈宝易,此事绝对是有人从中作梗,是有人要给宝丰行泼脏水,请大人查明真相,还宝丰行和小人一个清白。”
陈宝易声音洪亮,夹杂着几分被冤枉的愤怒,堂外的百姓面面相觑,张了嘴欲要议论,又顾忌惊堂木终究还是闭上了嘴,竖直了耳朵继续听下去。
衙官眯起眼睛,又询问了其余两个茶酱行当家一些问题,手中的狼嚎毛笔快速记录个不停,良久才阁下笔来,让捕快呈上证据,道:
“本官命人彻查了中毒食肆里的所有食物,捉了监牢里的老鼠来,一一喂了,食用了宝丰行茶酱的老鼠皆出现腹泻或死亡现象,陈宝易,你还要如何自辩?”
顿了顿,他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继续:
“来人,将宝丰行取来的酱料,当着他的面重新喂一遍老鼠,好叫他心服口服!”
“是!”两名捕快立刻从偏堂里取证物呈上。
众人像一只只伸长了脖子鹅,盯着那笼子里的老鼠,舔食了茶酱,约莫等了不到一刻钟,便开始有老鼠在笼子里胡乱挣扎撞击,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见到这一幕,三个茶酱行的当家都不由变了脸色,陈宝易咬牙瞪眼:
“不可能!我宝丰行的茶酱干干净净,在京城里经营这许久,可曾有哪次出过事,我宝丰行还是运进宫里御厨的御用茶酱,大人,你莫要偏听小人作祟,这一定是栽赃陷害!”
“哼,早知你会狡辩了,确实,你在京城里卖的茶酱从不曾出事……”
衙官捋着山羊胡,眯起双眼:
“来人,传营州人士李丘!”
听见营州二字,陈宝易脸色倏然一白,急急扭头望向一旁的吴庸两人。
还没和吴庸两人交递上眼神,他就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跟随捕快来到公堂。
衣衫褴褛的男人恶狠狠瞪了陈宝易一眼,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呼道:
“大人,草民李丘,营州人士,一年前,营州出现了以陈宝易为首的三家茶酱行,此外本地茶酱商贩迅速被挤压消失,营州县官李泗和三家茶酱行串谋分利,逼迫营州百姓逢年过节强制购买茶酱,可是……”
说到此,李丘声音哽咽了几下,缓了一会儿才能继续下去:
“可是,食了他们的茶酱后,营州百姓许多都出现了腹泻状况,我们投诉无门,我年迈的父母腹泻虚脱,吃了他们的茶酱没几日,就这么丢了命……
大人,我李丘一路逃避营州县官和他们的追杀,乞讨至京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替我父母和营州百姓求一个清白,求大人明鉴!”
一番控诉说完,李丘已经声泪俱下,以头触地拼命磕起了响头。
登时,公堂外的百姓再也压制不住,哗然出声,开始对着陈宝易几人指指点点,隔空戳脊梁骨。
衙官急忙让捕快将情绪激动的李丘拉到一旁,不让他再磕头。
陈宝易几人齐刷刷跪地磕了一个响头,异口同声:
“大人,他血口喷人!”
夹在人群中,听着人们嘈杂的谈论声,顾芝芝眉心拧起,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还牵扯出远在千里外的营州。
“若是这李丘说得属实,这几个赖子着实该千刀万剐!”赵氏愤慨,忍不住低啐一句:
“太黑心了!”
许是看出了民众的愤怒,衙官没有拍惊堂木,等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审问,问李丘道:
“既是如此含冤莫白,李丘,你大可直接去告御状,为何隐而不发,到晌午时却又现身府衙?”
李丘磕头磕得有些晕乎,这回不敢用力了,只跪着低头回答,道:
“大人有所不知,同草民一路乞讨过来的,不知草民一人,原有十余名乡里,我们一路逃亡,被杀的杀,中途熬不住折返回家的回家,撑到京城也还是有三人……
那两名乡里去告御状那日,草民正水土不服发着高热,在破庙里等了两日,等来的却是两名乡里被砍掉的人头和杀手!”
李丘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串串簌簌,脑海里回忆起血淋淋的往事,齿关几乎咬出血来——
要不是有贵人相助,他恐怕早也和那两个乡里一样,身首异处了!
“岂有此理,还有王法吗?”公堂外众人的声音愈发愤怒了。
一刹那,顾芝芝倏然抓起赵氏的手,拨开拥挤愤怒的人群离开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