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翌日。
晨光熹微，顾芝芝再次驭马出城，到乡下去。
陆锦承一醒来，不见她人影，神色有些怅然，提笔修书一封，让人递去那旧部下宅邸，便进宫去了。
两夫妻各自忙碌，顾芝芝分秒必争，在阿月指引下，见了几个农户，向农户们请了解种植方面的技巧。
她拔掉头上珠钗，更换了便于下田的粗布衣裤，冒着烈日，走访了好几处类菱和黑糠棉的种植田，将农人们的一些经验之谈记录在册……
日头毒辣，饶是她戴了斗笠，斗笠里和后背里都垫了吸汗的帕巾，仍然汗流浃背。
一上午过去，顾芝芝脸颊和裸露在外的小臂，均晒得通红，衣衫被汗水打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连长胜等人都忍不住跑到田边遮阴棚里躲阴凉了，她仍旧拿着毛笔和簿册，带着翻译到站在田埂上和那些农人交谈……
阿月在田间晒惯了，一手拿着水囊，另一手拿着擦汗的帕巾，跟在她身后。
“你何必呢？”见她如此认真诚恳，阿月也不禁咋舌，开口问:
“这么辛苦，值得吗？”
“什么？”
顾芝芝正将毛笔放到翻译手中的墨砚里吸墨汁，思绪被人打断，转过头，眼神有些惘然。
阿月揭掉水囊塞子，仰头咕嘟嘟喝了几口水:
“我说，这类菱和黑糠棉不一定能移植成功，退一步来说，即便移植成了，类菱和黑糠棉都是高产多发的东西，就算做出了那什么月事卫生巾，也值不了几个钱……
这些辛苦活儿，派几个下人去做不就行了，你何必事事躬亲？别人若能当上侯府少夫人，享清福都来不及，偏偏你却跑到这乡下来，自讨苦辛。”
顾芝芝用手背揩掉下颌的汗珠，笑了笑:
“这类菱和黑糠棉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我一定要把它们移植回大宣，你就当我天生劳碌命吧。”
她自然可以坐在凉屋里，吃着冰镇的水果，吹着凉丝丝的风享受，指派几个下人过来。
只是……
下人办事不一定尽心尽力，再者，她若不趁还在南境，尽多了解这些细枝末叶上的东西，回了大宣，为时晚矣。
说话间，在簿册上记录下几行摘要，顾芝芝迈腿继续走向不远处的农人。
“对了……”她神色微顿了顿，又对身后的人道:
“还有件事需要托你去办，你帮我问问有没有农户愿意离开南境，跟我回大宣，若是移植成功，我保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帮他们养老，若是移植不成，三五年后，他们愿意回南境，我出盘缠送他们回来……”
阿月表情惊诧:“你认真的？”
顾芝芝双颊汗津津的，捏起搭在肩上的帕巾一擦，不答反问:
“我像是在说笑吗？”
“我尽量帮你问吧。”阿月又仰头灌了一大口水:
“快日中了，先回去歇歇吧，中了暑热就麻烦了。”
闻言，顾芝芝扶着斗笠抬头，眯起双眸望了一眼天空，还真有几分目眩头晕。
小命要紧，接近日中，田间劳作的农户也纷纷扛起农具回家，顾芝芝便也不敢多作停留，合起簿册往回折返。
天边的道上搭建了一个临时遮阳棚，长胜等人站在棚内等待。
见她们回来，绿荷忙从水囊里倒出茶水，递给三人。
带来的水囊里面放了些冰，眼下冰虽融化了，水囊里的水温仍冰凉着，茶水入喉，片息间生津解暑。
“今日先到此为止吧。”顾芝芝摘下斗笠擦了汗水，换上幂篱。
长胜闻言，立即牵来骏马。
一行人和阿月道别，策马向城里疾驰。
不知是因为雨水多的原因，还是朝廷懒于修路，南境的交通规划着实不怎样。
道路坑坑洼洼的，纵横交错，许多交叉口的路标，隐没在繁茂杂乱的野草之中，若不仔细辨别，很容易走错路。
念着众人跟自己奔忙辛苦，进了城，顾芝芝要了一间酒楼包厢，点上两桌好酒好菜，让众人敞怀吃喝。
南境人擅于制冰，包厢里门窗紧闭，屋内四角放置了好几个冰盆，屋顶还吊了一个大大的“风扇”，牵连着索杆，客人坐在桌边吃饭，在桌底下用脚不停踩推一处机关，头顶上方的大风扇便“呼呼”生风，满室凉意。
室外温度那样高，食欲几乎没有，但坐在这凉飕飕的包厢里，一见到食物，便觉饥肠辘辘。
天气热得人头脑发胀，众人无心客套，捧起饭碗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又在包厢里休息了好一阵儿，顾芝芝才带了众人回住宅。
回到宅院，还未翻下马背，便撞见了个陌生面孔，从门里出来。
守门的阍人见到顾芝芝，表情一喜，立马和身旁的陌生男人叽里咕噜了几句，旋即小跑过来，又到顾芝芝一阵叽里咕噜。
身旁的翻译立马转达阍人的话。
“拜见少夫人。”门口那男人听见翻译的话，微微躬身，对顾芝芝作了一揖，道明身份。
原来是陆锦承昨夜提起的旧部下，收到书信，一下值便赶了过来。谁料顾芝芝夫妻二人都不在宅里，空等了小半日。
顾芝芝下马，把人请回宅院里，道:
“没想到你来得这样快，我料想你明日才回消息的。”
借着说话之际，她抬眼打量对方。来人身姿笔挺，腰后别了把弯刀，颇有气势，但在她面前很是恭敬，下巴微缩，答话时垂眸盯着地上。
把人引到正堂坐下，顾芝芝换了一身清爽衣衫出来，开门见山把自己的要求提了。
“小事一桩。”对方拱手笑答:“请少夫人明日静候佳音。”
简单交代了些讯息，对方便告辞离开。
顾芝芝把事情记在心上，次日腾出时间留在宅子里。
那人办事效率极高，次日上晌开始，便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商人来拜访，且登门时辰都是错开的。
顾芝芝好整以暇，带着翻译逐一接见交涉，追价还价，将每个商人开的价格和面谈表现记录下来。
到了日落西山，确定不会再有人登门，她便翻开簿册，选出价格最高的两个作为合作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