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这趟约会，最终不欢而散。
严凌风浑浑噩噩走在街头，身后有人紧追上来。
“凌风……”陆锦承在身后叫他:“对不起，我知道不该隐瞒你，可当时的情形……”
“别跟着我。”
严凌风倚着冰冷的墙壁转过身，语调比寒风更刺骨几分:
“你和她们串联起来骗我瞒我，看见我这样，你们如愿了？
你拿我当朋友吗？我找你喝酒，找你诉苦，你看见我一次次为她这样挣扎煎熬，你心里是什么感受，很好玩吗，在暗暗看我笑话吗？”
陆锦承自责，“对不起！我……”
此刻除了不停道歉，陆锦承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原谅自己。
严凌风在黑暗中讥诮一笑:
“走吧，别跟着了，既不拿我当朋友，何必在此假惺惺。”
他左手摸墙，又慢慢走了起来，凹凸的墙缝不停割磨指头，夜黧黑，街道只有脚步声，步伐沉沉，让人生出错觉，仿佛下一脚就要踩进深渊里，摔得粉身碎骨。
怕他出事，陆锦承不敢离开，沉默尾随，跟着他漫无目的走过一条又一条漆黑寒冷的街。
走了太久，直至天边星子隐熄了大半，他终于转道回府。
亲眼见着他跨入严府大门，陆锦承长叹一声，才转身朝侯府方向回去。
严府内。
严凌风像一缕魂魄般浮走到一口井边。
天色蓝墨，视线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四周的环境已能看清一点轮廓。
他长身树立，无声盯着面前幽不见底的井口，许久，动手脱去身上的氅衣、外袍……最后只留一层薄薄的中衣在身上。
弯腰摇动绳索，从井里打上一桶水，高高搬举过头，随后——
“哗啦——”
迎头浇下，浑身冰冷得冒起丝丝冷气，灰蒙蒙的，如雾如烟。
哗啦啦的水声响过，两三桶下去，他身上已完全湿透，衣裤湿黏黏贴着肉，寒风一卷，冷得牙关颤栗！
他咬牙强忍，在瑟瑟北风中站到天色青白交替，才僵着四肢回到自己的院子。
卧房里亮起一豆灯火。
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换下湿透的衣衫，找了铜镜，放到灯盏旁来照。
“真狠啊，一点也没留手……”
盯着镜中指印清晰的面颊，严凌风指腹轻抚了下，忍不住轻“嘶”一声。
囫囵上了点消肿的药膏，在枕上垫了块帕子，身体往床上一趟，就不知天昏地暗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耳边有窃窃私语，吵得他不能安眠。
眉峰一蹙，睁开眼来，床边站了不少人，他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依稀知道一个个的都凑着脑袋围观他睡觉。
他眼皮一沉，又阖目昏睡。
“醒了，醒了！”
众人几乎同时发现他睁了眼，纷纷开口，试探着叫他:
“凌风、凌风、严大夫……”
声音实在聒噪得很，吵得严凌风脑袋裂痛，终于忍不住再次睁开眼，冷嘲道:
“怎么，昨晚把我当一回猴子还不够，今日还要追到我房里来，围观个过瘾？”
一开口，嗓子疼得几欲冒烟，身体也沉得很，从被窝里懒懒伸出一只手，搭在额上一探，不出所料，滚烫得很。
见他难受得纠起眉头，顾芝芝转身倒了一杯水，推了推陆锦承后腰。
陆锦承回头，见到她递来的一杯水，立马会意，转手接过去递给严凌风，解释道:
“凌风，我们没恶意，特意来向你道歉的，来时发现你发了高热，大夫方才已经来诊过，已经抓了药在熬。”
嗓子疼得很，严凌风这会儿也不逞强，慢慢从被窝里半坐起身。
陆锦承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把杯子送到他手里。
杯中水温有些高，严凌风顾不上烫，抿了两口，嗓子方觉得好了点儿。
方才睡眼惺忪看不真切，这会儿他特意偏过头，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心心念念想见的人不在当中，他眸色一暗，病恹恹靠着床头又阖上了眼。
他这副落寞的模样着实可怜，众人看在眼里，心里愧疚更深了几分，纷纷同他低头道歉。
娉婷郡主绞紧绢帕，轻声道:
“凌风，是我不好，是我出的主意让大家欺瞒你，你骂我吧，骂我我心里会好受些……”
其余人闻言，也争先恐后认错，叫他一并骂一顿。
“骂你们有用么？”严凌风闭目开口，声音哑得仿佛吞了一口沙子:
“你们一个个，心里根本不拿我当朋友看待，既是这样，索性断了联络，从此以后相逢不必道相识，就做个陌生人也挺好的。”
听见他语调冷漠说出这些话，众人登时慌了。
顾芝芝赶忙劝道:“严大夫，我们怎么会不拿你当朋友，这次是我们错了，往后任何事情，都绝对不会欺瞒你，你原谅我们一次吧！”
她话才落，其余人齐刷刷点头，七嘴八舌，好话说了一箩筐。
严凌风眉头舒展了些，斜眼乜向众人:
“再好听也不过巧言令色罢了，谁知道是不是又在骗我呢？”
众人忙不迭摇头。
他垂下眼睑，声线沙哑问:“若真拿我当朋友，往后，遇上什么事会站到我这边支持我么？”
“当然会！”陆锦承脱口答应。
其余人也郑重点头，神色不掺一丝假。
“那……”他语气缓了下来，低垂的凤眸里有暗芒一闪而逝:“且先听着吧。”
将空杯子递还到陆锦承手里，抬手揉额，目光穿过众人站立的缝隙，望了望门口，神色落寞而疲惫:
“头痛欲裂，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我再躺一会儿。”
说完，卷着被子面朝里侧，再也不理会任何人。
他方才那一眼，满含期待，复而又深深失望，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神色愈发愧责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娉婷郡主挥挥手，招呼众人退出去。
出了卧房，郡主再也忍不住，低头感叹道:
“我没想到，凌风对初雪竟然这样认真，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拦着，让他和赵霖公平竞争算了。”
赵霖怅惘附议，欲言又止，随后又长长叹息一声，抬步走了。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四下恢复安静。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严凌风盯着帐顶，盯着盯着，双眸里慢慢荡出笑意。
他弯起唇角，心中不受控制开始憧憬:
如无意外，自己生病的事一定会传到她耳里，她会来看自己吗？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