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谋离开御花园,假装离都几年后归来的亲王之友,随口叫了个小太监询问一番才知道,之前斩杀叶府一家的右丞相一脉竟也是“玉”姓,原来司天阁在自己脚下的皇宫也安插了一脉旁支,并且数量还不小,渗透了大半个朝廷。
在叶府被抄家、叶寻良离开祁始国后的几年内,皇帝重病卧床,右丞相一族才逐渐露出本来的面目,原来他们要的不止是国师手中的那点兵权,而是正儿八经的皇位。
皇帝病殁后,放眼后宫子嗣凋零,玉氏一族直接推翻了国制,右丞相篡位夺权,宫中身兼要职的大臣早被替换成玉氏族人,无人敢拦,这祁始江山算是彻彻底底地改姓玉了。
没想到司天阁胃口不小,掌管着上修界杀刑罚生杀不够,还管到下修界来了。倒也难怪,祁始一带修仙门户不多,修出些名堂的更不多,平时宦官发生的离奇怪案,凡牵涉到妖魔鬼物的,都是报给司天阁,恐怕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司天阁玉氏的手就已经伸向祁始国这块寸土寸金的宝地了。
顾谋出了皇宫,来时没注意,现在才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大多面色不虞,一问才知,原来江山易主后,每年税收只增不减。百姓们不仅要向皇宫纳税,并且还要多纳一份给御史机构司天阁,司天阁在每一座城池都设立了督察院,都察院印有玉氏家徽。
玉氏接掌祁始后,大兴建设,开阔疆土,不仅没有衰败,反而更加繁荣昌盛,可苦的确是前朝留下的平民,可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瞒公子,我们家开的小饭店,近年来生意是越来越好,可这赚的却越来越少啊,以前每年都能攒下一笔可观的银两,这几年交完税银,便只够家里几个孩子读书糊口了。”一家菜馆的老板苦着脸说。
“是啊,而且我家因为交不上税,我大哥被抓去充军了,听说是直接上前线,到现在连封家书都没寄回来,听说是军部怕士兵恋家分心,都撕毁了。”小二道。
收钱的管事也插了句抱怨:“唉,而且那些玉氏族人简直跋扈,在路上遇到修仙的我们都绕着走,一句话得罪了提鞭子就打,一个个横得天王老子都惹不起似的。”
“小声些!被那些人听到了,咱们店就别开了!”老板有些慌乱地看了看四周的食客,小声呵斥。
顾谋叹了口气,丢下饭钱便离开菜馆。
走到天盛街,比起上一次来,这条街的楼阁修缮得更加金碧辉煌,早年间虽然不如现在奢华,却还算得上国民安居乐业。如今街上行走的百姓却分为两个极端,与官府有联的富商高官金丝软轿奢华无比,劳作的普通百姓面如菜色,被生活压得脊背佝偻,走路都低着头。
而金云寺早已不是什么佛门净地,而被改成了最大的督察院,牌匾上印着巨大的玉氏家徽。
看来就算叶寻良当时乖乖留在了祁始国,也未必能好好生活。
顾谋走到卷宗上的案发地,那是修在护城河旁边的一座极大的花园,如今已经被层层封锁,不准百姓靠近,顾谋只隐约看见几个拿着八卦盘的玉氏修士,以及拖着泥车进进出出的民工。
“你是谁?腰牌呢?”守门的司天阁修士警惕地拦住他。
“我是天府之阁的尊主,来协助调查妖风吞人之案。”
修士疑惑道:“不可能,天府之阁的尊主怎么会到咱们这儿来……”
顾谋不愿与他们费口舌,面无表情地拿出掌门玉令,将两个修士吓了一跳,连忙让了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让您出示玉令实属我们不恭,您请进!”
进了花园后看清了情况,原本开得茂盛的花草都被清除干净,花园中央有一个大坑,四五个民工正围着往外挖土,不知道在挖什么东西。
顾谋道:“若真是妖物所为,你们挖这片土又有什么用?”
“仙尊,不瞒您说,这片土有问题,您看那些挖土的人是不是都身体强壮,可他们挖了四个月,统共才挖出个这么浅的坑,是玉老阁主吩咐下来的,说这下边镇压着一件威力无穷的神武。”负责接待的修士答道。
“神武?”顾谋皱眉,他对神武倒不感兴趣,这东西虽说难得,对上修界来说却不算什么稀奇玩意,往往是谁寻到的,便是谁的。
“是啊,那天“被吃掉”的四个人,其实是被一只觊觎神武的妖物给吃了,据说那只妖就躲在神武下面,而埋藏神武的这片土地选的土料极其夯实,还施了法术,所以我们只能一点点挖。”
“那妖物已经死了,案子破了,为什么不出公告?”顾谋道。
修士挠挠头,道:“这……这……我也不知道,阁主只是说有神武,然后封锁了此地,却说若有人来问,无需隐瞒神武的事,若有人帮忙出主意也是好的,但毕竟只是死了几个无关紧要人,这事也没有门派在意,您倒是头一个亲自来看的。”
“无关紧要?”顾谋冷冷地看向他,道:“好歹也是你们司天阁管辖的地方,你管百姓叫做无关紧要的人?”
“这……我、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修士面色一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和他有什么好解释的,一个外派之人,倒管起司天阁的事了!”身后响起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众人回头,身穿司天阁家袍的男子负手踱来,旁后跟着一群侍从,以及一名华服女子。
是司天阁的少宗主玉晏溪,金袍黑靴,他旁边跟着的是上个月刚过门的少主夫人,柳氏。
说来也奇怪,自古以来世家娶妻都讲究门当户对,司天阁少主这样的身份更不遑多说,可玉晏溪所娶柳氏只称得上家世清白的书香门第,是神水宫主家的旁支,早已不属神水宫管辖,在修仙界没有什么实权。
更何况,柳佩云还是庶出,可老阁主却同意了玉晏溪将她娶进门,婚礼办得蔚为壮观,座无虚席,其中二人深情可想而知,也算是上修界的一段佳话。
可今日一见,却不觉得玉晏溪有多在意这个女人。
“不是说了不准放外人进来吗,若不是本少主今天抽时间下来瞧瞧你们,竟不知道这儿沦为菜市场了,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玉晏溪傲慢地哼了一声。
“玉少宗,本座只是来查探案子,你们既已除了妖,为何不上报。”顾谋冷冷道。
“上报?上报哪儿,我们家还需上报?从来都是你们上报司天阁,什么时候有资格听司天阁上报了?”
玉晏溪比顾谋还小了十几岁,说话语气极冲,不管不顾的,每说一句话,旁边的修士就吓得抖一下,生怕顾谋翻脸将他们这里一掌掀了。
顾谋也蹙眉,听着十分不虞,却不愿亲自和一个后辈动手,他从前并未见过玉晏溪,只从张嗣润提过几次,之前他在祁始国的那些年,天府之阁寄来的家书里除了张嗣晨报备每月状况,还有张嗣润的碎碎念,说司天阁送来听学的修士里头有玉少主,才十几岁便跋扈极了,老吵着要见顾谋,说十分崇拜他,觉得他这副谁也瞧不上的做派特别有个性!
如今他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你看着本少主做什么,你这什么眼神,你瞧不上本少主,本少主还瞧不上你!”
顾谋看着他这剑拔弩张的劲儿,有些纳闷地问:“本座何时瞧不上你了,本座从来都没见过你。”
他顾谋是瞧不上司天阁,却也从未主动进犯,不知何时招揽的这些敌意。
“本少主上个月成亲,给各世家都送了请柬,唯独给天府之阁送了两次,可其他世家都到了,只有你没来,甚至连句道贺都没有,一副目下无人的样子做给谁看!”玉晏溪铁青着脸道。
“奇了,不去喝你的喜酒就是瞧不上你?那本座瞧不上的东西,未免太多了。”顾谋嗤道,玉家人送请柬的时候他正在外游历,自然收不到,而且就算收到了也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你以为天府之阁大了点儿,我们就惹不起了?本少主告诉你,你们再厉害也别想踩在司天阁的头上,你当自己是什么神仙,本少主成亲就派个二流长老来搪塞,一派尊主就能这样瞧不起人?!”
这二流长老指的应该是张嗣晨了,当时张嗣晨并不知道他在哪儿游历,只能自己去和司天阁致贺,顾谋淡淡道:“本座并非故意不去道贺,只是在外□□,仅只从书信中得知此事,不过你这般无脑之态,才叫本座瞧不上你。”
“你……你说谁无脑!你再说一遍!”玉晏溪被骂得羞愤至极,气血上涌,当即就抽出宝剑冲过去。
顾谋长袖轻轻一挥,玉晏溪人刚冲上来,就被袖中罡风打出三尺,连人带剑摔进工人们正挖的大坑中。
“夫君!”
柳佩云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坑边,转头向众人焦急喊道:“快来人救少主上来!都愣着做什么!”
几个修士急忙跑过去,其他人也吓得不敢再动,接待的那位面色发白地作揖道歉:“仙尊莫怪!少宗主一向如此,是我们没拉住他,冲撞了仙尊,是我们的过失!”
玉晏溪此时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弄得一身狼狈,由侍从们搀扶着,朝他恼羞成怒地吼道:“你竟敢这样对本少主!要是我爹知道了,饶不了你!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你爹知道自己儿子对别派掌门这般无礼,怕是会把你塞进娘胎里重新生一遍,司天阁能养出你这种蛮横无知的后生,本座倒是开了眼界!”顾谋话语里寒气萧森,抬腿朝他走去。
柳佩云看着文文弱弱,此时却挺身挡在玉晏溪面前,白着脸慌忙行了个礼:“仙尊息怒!夫君身体不好,心中不悦所以说话冲了一些,佩云代他向您道歉!”
“你跟他道什么歉?是他先动手的!”玉晏溪毫不怜惜地将她一把推开,待看到顾谋如冰似霜的恐怖眼神后,突然噤了声,后退一步。
“是……是你先对本少主动手的,这次就……就算了……”玉晏溪咽了口口水,磕磕绊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