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日,玉书白正在食堂吃着饭等人,不一会儿,杨初宝火急火燎地冲过来,一脸惊奇:“表哥,你听说了吗,二十四峰出事了!”
“哦?”玉书白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吃着菜。
“你还不知道啊?都传来了,好像叫什么侨官,今早已经逐出天府山了!”
闻言,他停下动作,微微蹙眉:“逐出天府山?”
“药灵房的女修说,他偷偷服用了五石散,就是学究以前提过的那个江湖禁药,损心性损修为,吃多了会死人的!”
“你没听错吗?”
“是啊,就是五石散,不然还有什么,能将二十四峰几位长老气的休课一天,专门讲禁药的危害!”杨初宝无比肯定地点点头。
玉书白怔怔地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怎么可能是五石散。”
“唉,对呀,门规上写得清清楚楚,这种东西一经发现,直接逐出师门,居然有人敢以身犯险?真是……勇气可嘉!”杨初宝也一脸不敢相信。
过了几天,阴雨连绵,某个深夜,雨点伴随着雷声,轰隆震耳,顾谋惊醒后怎么也睡不着,点了安神香也没用,想着玉书白会不会被吵醒,便披着外袍撑伞去了学生寝院。
踏入院子,寝舍一片漆黑,却有一间窗户有亮光,顾谋认得,这是杨初宝的房间,便没有去打扰,只是轻轻扣了扣玉书白旁边的房门。
他敲得很轻,若是里头没反应,那便是睡着了,他也直接回去了,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耳边隐约传来细语,竟是从杨初宝的房间发出的。
顾谋运行灵力,将听觉放大,在一片雨点嘀嗒的声音中听见里头在小声对话。
玉书白说:“宝宝,手上轻一点,要捏坏了。”
宝宝?!
“……”顾谋陡然愣住,竖起耳朵继续听。
“我控制不住力道,表哥,你教教我嘛。”
“碰坏了叫你赔,再毛手毛脚。”玉书白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那、那你来捏我的,坏了不要你赔,你也不准我赔了……”
听到这里,他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怒意,将门一把推开:“你们……”
坐在床上的两个人像是被吓了一跳,杨初宝没控制住手抖,将手里的彩泥团掐掉了一个尾巴。
“陈仙君?你怎么来了。”玉书白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惊讶地看着他。
顾谋的胸膛剧烈起伏,脑子还有些发懵:“你们在……”
“初宝睡不着,我便过来陪陪他。”玉书白笑道,赶紧起身:“陈仙君快进来,别让雨淋了。”
“你们在捏泥巴?”
“这个啊,都是些小孩子玩的彩泥,打发时间罢了。”玉书白将手里的泥兔子给他看。
憨头憨脑的兔子,脸上摁进两粒黑豆,可爱又传神,顾谋怔怔地接过泥兔:“哦,哦……”
“不然您以为在干什么,总不可能夜半三更,说些见不得人的夜话吧?”
玉书白挑眉一笑,颇有深意地凑近他:“学生可是最正经不过的,若您不信,可随意搜查,有没有藏着什么春宫秘图?”
夹杂着雨水气息的风从门缝吹进来,气味隐涩又濡湿,顾谋当即红了耳朵,将脸偏向一侧:“你们这个年纪,萌生一些心思都是正常的,无需过分压抑。”
“哦?”玉书白微微睁大眼睛,看似求知:“那陈仙君在这个年纪,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
“……”顾谋张了张口,没说出话,只后悔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出来走这一遭,平白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既然你无事,我便先走了。”
自家表哥和陈仙君的相处方式,杨初宝早已习惯,他们俩一见面一说话,自己便立马沦为空气般的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本来就是中途被雷惊醒,没过多久,他便开始歪着头犯困。
“谁说我没事。”玉书白叫住他。
“怎么了?”
玉书白转头看了一眼杨初宝,见他已经歪着头睡着了,便走上去替他盖好被子,出了房门关好,在偌大的雨点声中对顾谋说:“他是睡着了,学生却睡不着了。”
顾谋侧了侧身挡住随风吹来的雨丝,轻声道:“快进屋吧,小心着凉。”
“学生可否去陈仙君寝殿,讨一根安神香?”玉书白浅浅一笑。
顾谋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不知道是雷声蒙蔽了思考,他脱口而出:“当然可以,水泗有一座偏殿,比寝舍宽敞,你可以前去宿沐一晚。”
“多谢陈仙君。”玉书白笑眯眯地点点头。
陈仙亭——
“这里……”玉书白环顾四周,古朴雅致的摆设,收拾得一尘不染,却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尤其是这名字……
“这是我刚入天府之阁的时候住的寝舍,我从小就不与同门住在一块儿,师尊单独修了一个亭子。”顾谋道。
点燃壁灯,烛光闪烁,玉书□□致的鼻子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纤长的睫毛也看得更清楚了,他一言不发地笑着,示意他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你天资聪慧,搬出来独住一阁,也方便平时修炼,如果你愿意的话,这间屋子我打扫打扫,就拨给你了。”顾谋一口气说道,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玉书白慢条斯理地走了一圈,四处看了看,床褥干净整洁,也没有任何杂物,像是早就收拾出来,等着有人住进来似的。
看着眼前的少年,用略带审视的目光环伺这间屋子,顾谋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上一世叶寻良只是进来摸了摸桌子,却被他指着鼻子喊滚,如今还有机会将他带进来,把整间屋子交予他随意处置,这样做,能让玉书白高兴吗?
玉书白高兴了,叶寻良会不会高兴呢?
玉书白背对着他站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回头看着他,眉眼含笑:“陈仙君这分明是早就打扫干净了,等着学生住进来呢。”
安神香的烟丝弯弯袅袅升起,将舒心的香气灌满整间屋子,顾谋吹灭了火折子,回头对他说:“那你早些歇息。”
“陈仙君,我睡不着,怎么办?”
玉书白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没有一丝倦意。
顾谋思忖片刻,“那,我陪你说说话?”
“嗯。”玉书白往里挪了挪,将被子掀开,让出一半空位。
顾谋的脚步当即滞住,他本意是挪一把椅子坐他床边守着,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邀他入塌!
现在的弟子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可玉书白这番动作做的流畅又理所当然,好像没什么不对,反倒是顾谋这番想法显得扭捏了。
这么说的话……玉书白平日里和同门相处,都是这么密切的吗?
顾谋转念一想:不对,我为什么要怀疑玉书白的不是,我久不与生人交往,早已跟不上年轻人变化,说不定现在的孩子们,就是喜欢坐在同一个被窝里说话呢。
对,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反倒曲解了玉书白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抹了把手心的汗,四肢僵硬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让出的那片空位里,玉书白十分自然地将被子往他身上一盖,自己则抱着膝盖坐好。
旁边人的身子一看便知温软舒服,只穿一件中衣,他们盖着用一床被子,再近一些便腿贴着腿,身子贴着身子了。
此情此景,让顾谋有些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根本没起来过,还在睡梦中?
“陈仙君,你的身子好热,是不是发烧了?”耳边传来玉书白关切的声音。
“啊?”
他猛地回过神,只见玉书白竟然直接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接着是后颈,肩膀,一路而下直到手臂,顾谋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一时间满脑子滚热。
“真的好烫,陈仙君回去记得吃些降火的东西,可别加重了。”玉书白摸完,认真地对他说。
他的一双眼珠漆黑,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只有真真切切的关心,让人难以将其他想法与他挂钩。
罢了,应该是自己太敏感,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顾谋呼了口气,也没注意到额头细汗,对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仙君,你方才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大半夜要跑去初宝的房间?”玉书白突然道,唇角带着点笑。
“……”顾谋没回答,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那句“宝宝”是怎么回事?
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玉书白像聊家常一般,不疾不徐道:“不瞒你说,宝宝是初宝的小字,我从小听着表姑这么叫他,于是也跟着叫。”
原来是这样,那这杨初宝,也当真娇气。
“初宝并不娇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在被表姑父打骂,后来表姑父去世了,表姑带着初宝回了玉家,过得却也不比在杨府舒服,司天阁的诸位伯伯、甚至客卿们,喜在背后议论。”
顾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是直接说出了心声。
玉书白却没有在意,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眼光,继续道:“初宝从小性子软弱,时常回司天阁住,遇到雷雨天便吓得号哭不止,在杨家时还有母亲哄睡,到了司天阁却处处受制,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我去他的房间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