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沧墨长老送的,看到陈仙君得了这么珍贵的生辰礼,学生这件反倒有些拿不出手了,就怕陈仙君看不上,丢在一边落灰。”玉书白揶揄道。
“只要是你送的,我日日都带在身边。”顾谋笑了笑,只见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檀木剑盒。
打开一看,首先感受到一股略微骇人的寒气,就像是打开一座尘封多年的冰窖似的,只见里面躺着一把长剑,剑身极为细窄,只有普通剑式的一半,剑柄的设计从未见过,有些像弯刀的防脱握杆,呈半圆形,细看倒十分精巧。
“这把剑是我偶然得来的,当时它躺在寒冰天域不知多少年,若不是那日为了追一只耳兽误入了寒冰地界,恐怕与它无缘。”玉书白道。
“寒冰天域?”
顾谋对这个地方略有耳闻,却从未去过,也知道这种地方经常出灵器之类的东西,但眼前的长剑绝不是普通灵物。
“嗯,我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剑,便带了回来,一直放在乾坤袋中,听闻陈仙君从未佩剑,便想送给你,剑鞘都做好了,特意等到今日才拿出来。”玉书白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第一次露出邀功的神色,令顾谋心里一软,顿时想到了叶寻良。
“只是此剑有灵,看着不好驯服。”
顾谋拿起长剑,感受到剑柄的冰意,顺着手心从血液里窜,敌意十足,要将他的手腕都冻掉似的。
“当然,这把剑会攻击靠近他的人,所以若想驯服他,便要与他结契。”玉书白道。
顾谋点点头,确实许多剑都需要结契才能为人所用,但他从来对结契、缔约这种东西比较抗拒,所以从未与剑灵结契。
不过这是玉书白送的,自然同那些俗物不同,这样想着,便按照结契步骤,割了一滴血在剑身上,为其开剑,接着整整七日未让它接触其他血液,结契成功。
原本以为这把剑看着奇怪,用着一定也不太习惯,没想到结契完成后,顾谋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顺畅,此件当真是极品,对敌寒气凛冽,对主却温润有余,每每握住剑柄,便有一种沐浴在月光下的错觉。
陈仙君第一次手持白剑以外的灵剑,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新奇事,不仅天府山弟子们注意到了,下山除魔也总有世家公子问起,顾谋还未给此剑起名,每每都是笑而不语,众人见他不愿说,便也不多问了。
“顾谋,镇妖塔的封印每十年加固一次,顺便数一下,你可别忘了。”某天傍晚,沧墨长老突然提醒。
“嗯,我知道了。”顾谋算算,确实有十年了,便走到后山镇妖塔,数了数里面镇压的“东西”,确认数量没错,便再次加了一层封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封印一盖,里头便发出瘆人的惨叫声,顾谋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下了山。
过了几日,张嗣晨来报,司天阁给各家送来了请帖,内容大致是化妖愈发猖獗,残害世人,七日后请十大仙门在出云山庄举行誓师大会,与诡道之术势不两立。
“又是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顾谋看完了,丢到一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细细一看:“出云山?”
“是,我也奇怪,为什么地方选在出云山。”张嗣晨道。
“祁始离出云隔了十万八千里,明明有更近的地方,为什么突然去那儿举行誓师大会?”
“不知,也有可能……”张嗣晨思忖着,有些迟疑。
“尊主知道,当年的狼妖的母族诞生地便是出云山,想必是为了凸显与邪魔外道势不两立的决心,才选在出云山庄吧。”张嗣晨斟酌道。
这个原因说的有些勉强,邪魔外道是一回事,妖族是另一回事,但司天阁做事素来独断,他也没打算去参加这种闲得没事的誓师大会。
“不去,你们有兴趣的话便去吧。”
“是,尊主。”张嗣晨点点头,转身欲走,一道金光忽然闪过眼睛,顾谋叫住他:“等等。”
张嗣晨的玉簪中缠了一道金丝,有些打眼,可以前从未见他带过金饰,顾谋仔细一看,陡地想起,这根簪子是他从前送给张嗣晨的。
当时说的是生辰礼,其实也就是从自己箱子里随意挑了支给他罢了,可他没想过,张嗣晨自己从不舍得戴金饰,将这根簪子留给了弟弟。
不过缠了一根金丝而已,纯金的簪子顾谋自己都有好几根,只是怕显得自己太显摆,便挑了支“这个不张扬,他应该能接受”的簪子给张嗣晨,结果人家还是舍不得戴。
“七日后……好像是你的生辰对吧?”顾谋恍惚想起。
注意到他的目光,张嗣晨淡然地抬手抚了抚发簪,眼底浮出浅淡的笑:“嗣润还没有参加过这么大的誓师大会,我带他去看看。”
这话听了,任谁都不是滋味,可张嗣晨的目光没有半点埋怨,反倒有着淡淡的憧憬,好像弟弟的灵魂就藏在簪子中,一直陪着他。
顾谋知道,张嗣晨一直希望弟弟能够走出去,多参加一些仙谈会,结交世家。
顾谋敛眸思忖片刻,抬头笑道:“生辰还是要过的,你若一定要参加誓师大会,我陪你去吧。”
“尊主向来不爱参与这些事情。”张嗣晨却摇了摇头,笑容浅淡,不愿勉强他。
“没事,等大会完了,有时间我们一起喝酒,也算是我给你办的生辰会了。”见他这个样子,顾谋心中更不是滋味,心中涌上淡淡的愧疚。
“尊主费心了。”张嗣晨无悲无喜,浅浅地笑着,礼数周全地道谢。
到了誓师大会前两日,给司天阁回了帖,各世家得知陈仙君要来的消息,纷纷颇感意外,整整两日,茶余闲谈不断,都是关于陈仙君的一些旧事。
这就是顾谋的魔力所在,且不说他至少十余年没去参加任何仙谈会了,存在感却一点都不低,人们每每提起他,都是称赞中带着讽刺,讽刺中又带着赞叹。
一些仙家,已经将陈仙君奉为先贤,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如同戏楼里的大角儿,平日里难得一见,偶尔露面便掀起惊涛骇浪,观众们对这角儿简直又爱又恨,爱他姿容不凡世间罕见,又恨他孤行己见目中无人,高高在上,谁也触不到。
三界对于顾谋,便是这样的一种看法,年少成名,却不像其他人一般,要么高开低走,要么节节而升,反倒是不问世事宛如,却又每每在三界遭遇劫难的时候,一声不吭地出手摆平,接着一声不吭地消失。
实际上顾谋这么些年处理过的大事数不胜数,最危险的一次和张嗣晨对付一只上古凶兽,险些被撕掉了半条胳膊,这么些年下来,身上的伤痕早已数不胜数,孟玉辞每每看了都啧啧心疼,常请他去冷泉峰泡一泡,修复伤疤。
誓师大会的那日,顾谋总算破天荒地出现,带着张嗣晨、玉书白,和几个大弟子,静静地站在山庄前,周围的仙家自动给他们让了一条道,没人敢擅自靠近。
幸好已入初秋,山庄建在出云山山腰处,天气凉爽,否则顾谋都怀疑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总有一种被人当猴儿看的感觉。
仙家们里三层外三层,以天府之阁为中心,年纪大的装作不经意看,年纪小的一脸好奇,光明正大地看,好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儿似的。
“爹爹,爹爹,那个黑衣服的就是陈仙君吗?”人群嘈杂,孩童的声音稚嫩。
“哎哟少主,别拿手乱指,要懂礼貌!”
“看见没看见没,陈仙君手上那把剑,前几天刚斩了一只三百年化妖,一击毙命,太厉害了……”
“也不知道司天阁究竟抽了什么风,铲除化妖不是一直在做么,弄一个誓师大会也就算了,还非得选在出云山,这几日长途跋涉简直累死我了!”
“那你干嘛过来,还不是听说陈仙君来了,才屁颠颠地赶来看一眼吗?”
“你还敢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为了……”
“诸位幸苦了,房间已经为各位安排好,请先在小舍休沐用饭,歇息片刻,补充体力,晚些再举行誓师大会。”庄内走出两个人,顾谋顿觉眼熟,仔细一看,其中竟是多年未见的玉晏溪。
如今的玉晏溪,已经是家主了,理应主持这些事情,而他身边那位,顾谋再熟悉不过,是已经退位玉伯温,人称玉老。
对玉伯温的印象,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记忆里只知道,师尊不太喜欢这人,而玉伯伯也总是针对师尊,常常说些锋芒带刺的话。
连带着顾谋自己,也讨厌玉伯温,哪怕对方是长辈。
算算看,玉伯温如今也同沧墨长老一般年纪了,只是看上去更老一些,背脊有些佝偻,这便是天生的资质问题了,玉氏一族之所以成为第一仙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仰仗家世背景,姓玉的里面难有天资特别出色之辈,反倒个个头脑精得不行,敛财钓誉一把好手,招来不少不凡的客卿门面,将家族越做越大。
玉伯温也看到了他,朝他微微一笑,目光十分慈祥,顾谋却险些转身离开。
这个笑容,简直像缝在了玉老的脸上,顾谋知道这些世家向来都拥有一张虚伪假面,虽不便置评,却也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