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鬼哭狼嚎,安若澜刚竖起耳朵想听听,吵闹声戛然而止,只有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靠近。
她知道那是谁的脚步声。
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她既紧张又期待。
然而脚步声却在隔断前停了下来。
安若澜微微诧异,偏过头望向外间,在烛火的映照下,她看到了站在帷帐后的熟悉身影。
不由开口问道:“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帷帐上的倒影晃了晃,卫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我站站,刚才坐久了。”
安若澜听到了悉悉索索的,整理衣裳的声音。
抿嘴笑了笑,故意道:“既然你爱站,那就一直在那站着吧,我一个人喝了合卺酒先歇着了。”
闻言,卫刑急了,当即掀起帘帐进了里间,叫道:“我站好了!”
安若澜忍着笑,道:“既然站好了,就过来坐着吧。”
卫刑红着脸,听话地坐到她身边。
偷望身边的人一眼,卫刑捏了捏拳头,突然一把抓住安若澜的手。入手温润细腻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喟叹一声,他似感慨又似喜悦地说:“若澜,我们终于成亲了。”
安若澜终是忍不住了,笑出声来,卫刑却以为她也是欢喜,脸上更红了,目光直地望着她,一手搭上她的肩膀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歇……”
话未完,安若澜抬手打断他的话,道:“现在可不行,礼数还没有行周全。”
击了击掌,一群婆子丫鬟推开门鱼贯而入,后面还跟着卫刑的堂嫂们。
卫刑傻眼了,不是直接洞房么,还有什么规矩?
只见丫鬟端着放有剪刀红绳,还有秤杆秤砣的红漆托盘在两人面前跪下,红衣的婆子上前将安若澜的衣角压到卫刑的袍襟上。而后又挑了两人的头个剪下一撮,用红绳绑在一起放在枕下,喜气洋洋笑道:“结便同心,白头共偕老。”
随即又将四个秤砣放在床的四角。道:“称心如意。”
卫刑看着婆子忙活,觉得有趣至极,不过他更喜欢婆子说的吉祥话。
做完这些,婆子又将秤杆塞到卫刑手里,道:“新郎官给新娘子挑盖头。”
卫刑点点头。用杆尾缓缓挑起安若澜头上的红纱。
红纱后的容颜缓缓展露眼前,含羞的明艳笑容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美,卫刑不禁看呆了。
婆子笑道:“这也是称心如意,新郎官对新娘子可称心?”
“称心!”卫刑毫不犹豫。
安若澜不觉羞红了脸,嗔了他一眼,卫刑只顾着傻乐。
卫刑的嫂嫂们忍俊不禁,笑道:“都看傻了,还能不称心?”
两人都被打趣地脸红。
又在婆子得指导下喝了合卺酒,刚刚放下杯子,卫大嫂就道:“行了。掀完盖头喝完酒就没你事儿了,躲开点去。”
一把就将卫刑拉了开去,蹲下身脱了安若澜的鞋。
安若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脚。
卫大嫂解释道:“这是我老家那边的习俗,所谓‘换新鞋,就新范’,你嫁入了卫家,以后就要按卫家的规矩办事。”
说着替安若澜换上了另外一双新鞋。
安若澜了然,低声道谢:“多谢大嫂。”
卫家的亲戚是专门过来参加婚礼的,舟车劳顿不说。还帮了许多忙,这声谢谢也是理所应当。
闻言,卫家嫂子们都笑了,对这个弟媳的印象也从矜贵的盛京大小姐变成了和善的温婉姑娘。
卫大嫂打趣道:“教你个规矩。这改口叫人是有改口红包的,你现在叫了,红包可就拿不着了。”
众人又起哄大笑。
安若澜听出这些嫂嫂们都是率直豪爽的人,不由笑道:“没有改口红包也是要叫的,当然有红包更好。”
这话更是让卫家嫂嫂们刮目相看,觉得这弟媳不矫情也是个爽快人。
卫刑见一群人聊得起劲。当下着急了,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咬牙,直接黑着脸把几个嫂嫂轰出门去。
不理会嫂嫂们的哄笑跟打趣,卫刑哐当一声上了栓子,这才安心许多。
这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怎么能让其他人占去时间!
这回礼数总完了吧?
卫刑飞快跑回里间,沉着脸道:“时辰不早,我们早点歇着吧。”
忙活一通,安若澜肚子又饿了,刚走到桌边想取些点心果腹,卫刑一把就将她扛了起来,二话不说扔进床里。
“喂!等我吃饱了有力气再说……啊!你竟然用撕的,我花了好几个月才绣好的衣服啊!你听不听人说话的?!卫刑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哇啊,救命啊!”
还围在门外没有离开的卫家嫂嫂们饶有兴致地听着屋里抑扬顿挫的尖叫声,啧啧咂舌道:“没想到小堂弟这么热情啊,瞧这小嗓门叫的。”
卫大嫂道:“哎哟,听得我心惊肉跳,趁着小婶婶追那群死鬼还没有回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被抓到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一群人附和地点头,脚底抹油溜得麻利。
***河蟹爬过***
睁开眼,天边还是蒙蒙亮,微弱的光线从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棂洒进来,落在挂满红泪的烛台上,安若澜摇了摇胀痛的脑袋,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她还真的是累晕头了。
喉咙干渴的厉害,动了动酸痛的四肢,本想起身倒杯茶润喉,却现身体根本动弹不动,低下头,就看到腰肢上禁锢着的结实有力的手臂。
羞愤恼怒瞬间涌了上来,安若澜想也不想,直接一巴掌拍在卫刑肩膀上。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卫刑一下惊醒了,猛然坐起身大叫:“生什么事了?!”
安若澜望着自己通红的手掌,无语凝噎,这就叫自作自受么?
卫刑警惕快地环视四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虚惊一场,见安若澜气呼呼地瞪着他,他很自觉地心虚了,昨晚他确实过分了一点。
揉了揉她红的手。心疼道:“天色还早,你再歇会。”
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身上难受得紧,哪里还睡得着,安若澜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咬牙道:“不许你躺在这里。你给我赶紧起来!”
单是这么个动作,就累得她气喘吁吁。
若是平时,卫刑肯定顺着她,现在却是不行。
闻言,卫刑反而贴了上去,讨好道:“我不吵你了,你好好歇着,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看也不行!”安若澜把自己裹成粽子,继续拿眼瞪他。
卫刑爱死她这使性子的模样,宠溺地笑笑。道:“那我闭着眼不看你。”当真就闭上眼再次躺下,宣告自己的决心。
安若澜恨得咬牙切齿,又踹了他几脚才渐渐消了气,疲倦涌上来,也顾不过全身叫嚣着不舒服了,她沉沉睡去。
卫刑任由她拳打脚踢,等她睡着了,直接一伸手将人卷进怀里,拥着她满足地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屋外天光大亮。身边的人也不见了。
懵了一会,安若澜缓缓坐起身,刚想叫人进来伺候,卫刑掀起帘子进来了。
安若澜当即偏过头。
卫刑无措地抿了抿唇角。坐到她身边,低声道:“还在生气?”
“不是生气,我难受。”安若澜板着脸。
卫刑笑了,道:“我已经让人把热水抬到房里了,我抱你去洗洗?”
“这还差不多。”安若澜立马阴转晴,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让他抱自己起来。
现在她可没办法自己去沐浴,而她也懒得动。
卫刑脸上微红,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鬓角,道:“还好你不生气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若澜抿嘴偷笑,道:“你以后都听我的话,我根本不会跟你生气。”
卫刑一口答应,不过还是提了个条件:“但大事我们要商量,你要是有理我才听你的。”
“这个当然没问题。”安若澜也答应得爽快。
她才不会管什么大事呢,她只要管他的小事就行啦!
两人对视一眼,都满意地笑了。
沐浴过后,身上总算舒服了,不过也误了敬茶的时辰。
卫刑安慰道:“不必在意这些,娘亲早就让人来传过话,让我们都不许吵你,敬茶迟点没关系。”
安若澜这才放心些,但还是让刘氏跟百灵替自己迅梳妆好,与卫刑一同去拜见公公婆婆。她特意让刘氏在脖子上打了一圈厚重的粉,来掩盖脖子上的痕迹。
进了正厅,便见卫家的长辈们都聚在正厅里,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等新娘子来敬媳妇茶的,安若澜不觉赧然,刚进门就让长辈等,她也算是大不敬了。
想着暗暗瞪了卫刑一眼,说来说去还是怪他!
卫刑讪讪摸了摸鼻尖。
实际上安若澜是多想了,卫家人根本不必在意这些,还惊讶她来的早呢。
卫刑是卫家这一辈年纪最小的少爷,上头有四个堂兄,虽都是堂叔生的孩子,但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也都很亲密,跟亲生是一样的。
向公婆敬茶是行跪礼,向伯叔婶娘敬茶是揖礼,向兄嫂敬茶则是半礼,安若澜一一向在座的长辈敬茶,如卫大嫂说的,改口叫人是有红包的,加上卫家的长辈都很大方,一圈下来,她腰包又鼓了一圈。
等安若澜敬完茶,卫家的小姐们也都向她敬茶。
这个规矩卫韶早先跟她说过,所以她有提前准备红包,除了卫韶这个亲妹子的红包重一些,其余堂妹则都是一样的,没说有什么亲疏远近之分。
而从她准备的红包,卫家长辈也看出她是个会做事的。
敬茶后,卫国公夫人让卫刑送安若澜回房歇着,说回门的事等她歇好再商量,安若澜听话地应了。
卫国府这边是喜气洋洋和乐融融,文信侯府却是迎来了危机。
其实早在安若澜出嫁前,事情就起头了,只是老夫人跟安世霆一直压着,没敢让安若澜知道,现在事情进一步恶化了。
究其原因,还是那一瓶圣水。
外人都知道安若娴求到圣水的事,老夫人知道消息瞒不住,本想对外说圣水无法治疗孟氏的病,但不知何时与孟氏有交情的康宁侯世子夫人来看望孟氏,之后就到处传孟氏说话做事都正常了,病已经好了。
不得已,老夫人只好对外说孟氏的病经过两年的治疗,已经得到了控制。
至于圣水,直接说没有用到。
老夫人不会蠢到帮圣水宣扬神力,这样的东西,就算真的神乎其神,也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
自然有人怀疑老夫人这番话的真假,说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这时候好,分明就是用了圣水,说安家人不承认用了圣水,是因为看不起安若娴,想掩盖安若娴的功劳,是侮辱质疑神女的神力。
一开始只是坊间传些闲话,后来就上升到一些民众打砸文信侯府名下的店铺,因为这事,文信侯府名下的产业生意惨淡,到了今天早上,更是有百姓跑到侯府门前闹事。
侯府一时间愁云惨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安若澜已经出嫁,不然喜事恐怕都要变成闹剧。
偏偏这时候,安家几位族老站出来,以老侯爷不管事,安世霆使安家陷入艰难困境为由,要求另选族长。在老夫人的周旋下,族里答应宽限一段时间,若在规定的时间内还无法平息民众的怒火,就另选族长。
安世霆几乎愁白了头,想请老侯爷出面,老侯爷却连门都不肯踏出一步,万般焦急无奈之际,安世霆想出让安若娴出面向百姓解释清楚的办法。
老夫人立即否决,道:“就算娴姐儿出面,也毫无说服力,外人只会以为是我们逼着她撒谎。”
闻言,安世霆冷静下来,颔道:“母亲说的有理。”他紧紧皱起眉,“若是现在我们能拿出圣水,证明我们真的没有使用圣水,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大哥说的对,一切都是因圣水而起。”安二爷凝重点头,心里对孟氏跟安若娴又多了几分厌恶,这母女俩可说是侯府的灾星。
“恐怕光有圣水还不够,圣水虽难得,却并非无法得到,就算我们拿出圣水,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也可以说我们拿的并非是若娴求到的那一瓶圣水。”安世延摇摇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明察暗访,侯府现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百姓也不可能闲着无事闹事。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我早有安排。”老夫人抬手虚压,神情中淡漠带着傲然。
话虽如此,没有关键的圣水,所有的安排都是白费。
老夫人皱眉揉了揉额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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