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山下一群浩浩荡荡的重装铁骑踏着风霜和露气,自晨起的山间走来,队伍戎装代发,盔甲齐整,仔细看那些士兵的铁甲上依稀有血色的身影。
铁骑群每个人脸上都带有疲态,但却意外的纪律严明,军纪守法,队伍整齐,井然有序的行进。
耸高千米的山崖,崇山峻岭,赤壁险峻,在他们的脚下如履平地。
整支队伍没有多余的声音的动静,除却马蹄与兵器声,便只剩山间的鸟语和泉溪。
紧凑的队伍最后有几匹运粮车,有些老旧的齿轮艰难的转动着,马儿吃力的拉着,脚下一打滑,车子失去控制的后退。
周围的骑兵见状默契配合,两人上前安抚着战马,五人合力遏制了失去动力的板车。
在车子稳住的一刻,板车上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后方两丈处。
暗红色的窄袖长袍不过脚腕,一条黑色打底的腰带简单利落的束缚在腰盈盈不及一寸的腰间,眼下的泪痣犹如点睛之笔,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高高竖起的长发马尾的赤色发带,随风翩翩,颇有些江湖游侠的桀骜和肆意。
“郑姑娘,没事吧?”前头行军的领头人,看上去地位不低,慌里慌张的跳下马背,跑到了女子的身边,关切的问。
那人淡淡的说道:“没事。”轻拍了拍衣角处沾染的灰尘。
几个刚把运粮车修好的将士闻言探出脑袋,调侃的望向说话的男人:“万将军,郑姑娘的身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就是!”
“郑姑娘武艺超群,我们整个飞鸿骑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应和着说。
称作“万将军”的人被几个小兵这样说却没有狭隘的怒气,只是作状一板一眼的说:“好呀,你们自己臭小子,居然敢在郑姑娘的面前这样公然挑衅副将军的威严。”
双目瞪得像铜铃:“皮痒了是吧。”
方才调侃的几个将士嬉笑打闹惯了,见万将军板着脸,几人深知分寸,反省自己的错误,一哄而散。
万将军是飞鸿骑的副将,姓万,名际帆,出了名的古板,为人忠诚,性子固执。
模样长得倒是颇有些白面书生,但那健壮的身材给他添了别样的男子气概。
这位红衣女子曾在飞鸿骑跌入谷底,万劫不复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对整个飞鸿骑都有恩。
万际帆从小受家里人的熏陶影响,万家世代武将,当家家主是一位从前朝便跟随当朝陛下沙场血战的将军,年老不易动武,被封万武侯。
万武侯性子爽朗,直言不讳,也是由于这样的性子,在朝堂上多有人不喜,所以万家人多从武,不如干涉内政。
万武侯从小教导万际帆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是事关人命的大恩,为将者要谨记皇恩,为天下百姓谋福,保太平盛世。
一如他的名字,希望他志存高远,坚毅果决,破尽千帆,乘浪而归。
“姑娘别见怪,此次飞鸿骑大败,将军···将军尸骨未寒,军中的士气低落,此番也不过是苦中作乐,在下也不惩罚,还望姑娘莫怪。”话音间透着悲凉。
“万将军叫我郑邪就可,我不习惯被人姑娘姑娘的叫。”
这位身着暗红长袍的女子便是郑邪。
万际帆却固执的摇头:“不可,这不合礼数,更何况姑娘还是我们飞鸿骑的恩人。”
郑邪见万际帆那副老古板的模样,颇为头疼,挥了挥手,随他去了:“随你吧。”
“那姑娘如有什么需求或是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找兄弟们和在下。”万际帆向她作揖,转身离开,银白色的战袍随着步履前后摇摆。
郑邪不拘这些虚礼,毕竟是经受过现代思想的文明人,这些封建礼教不太受用。
颔首,又躺回了车上,稻谷粮草的柔软比起马背舒适多了。
放眼望去,一整个飞鸿骑只有寥寥二十余人。
只那二十余人中却有不少身带旧疾和新伤,手腕上,肩膀上,甚至头颅,都有缠绕绷带的,还渗着血迹。
充斥着将士们的是还未肃清的血腥气和杀伐之气。
……
郑邪忆起第一次偶遇这群人时的情景。
茫无边际的北荒边塞,尸骸遍野,鸦声哭啼,方圆数百里一场血战方才停息不久。
血流成河的荒野上,只剩下血色。
郑邪途经此处,那滔天的怨气将她引来,她看到了数以万计的英灵亡魂,飘荡在这片荒原中,无所依从,漂泊无定。
一串清音往生咒从郑邪的唇中溢出,不过片刻此处的怨气便尽数散去。
睁眼便见到边塞的突厥部族人正在清理战场,长达两丈的长枪在死人堆里戳戳刺刺,生怕放过任何一个还有生还机会的夏军。
夏军战士们银白如月光的盔甲被血污染,如盛开在血海里的莲花,遗世高洁。
郑邪牵着一头红棕毛发的骡子行走在尸海里,她神色清明,脚下步伐不乱,闲庭漫步。
骡子异于同类的毛发,让它显得非同寻常,随主人的性子一般,不怯场,落蹄敏捷矫健,悬挂在粗粝脖子下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铜铃铛,跟着小腿的动作叮当作响。
那群突厥人远远的听见声音,昂扬着脖子看着暗红色的小点,逐渐清晰放大。
这里多为草原丘壑,少有可以藏匿处。
就在突厥人正北方一里地处,有一处二三十平的地下洞穴,周围被沙利覆盖,在外面看呈现半尺高的凸起弧度,不易被人察觉,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以看到里面二十几位银白色的身影。
这便是飞鸿骑幸存下来的将士。
里面的人大多受了重伤,几乎没有负隅顽抗之力,以万际帆为首的几十名飞鸿骑严阵以待,双拳紧握,紧攥着手中的刀柄。
只等在最后时机,一旦被敌人发现,他们会选择用这把匕首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这条命是飞鸿将军,是当朝殿下,是夏国百姓的。
宁死也不会落入突厥人的手中当俘虏。
……
“将军,那边有好像个洞。”听着有些粗糙的嗓音。
带有鹰隼图案的战旗的突厥队伍,从那群尸堆里随意践踏而出。
这便是突厥人的鹰师,而这些也不过是鹰师派来善后的小兵,他们穿着灰色露肩底衣,外披黑棕色的羊皮,一头粗黑的头发辫于脑后,看着脏而乱。
一群人慢慢逼近洞穴,里面的人呼吸均匀,神情肃穆。
一串清脆的铃响忽然飘来,吸引了突厥人的注意。
半盏茶的功夫。
掩住洞口的乱石,被一股强大的剑气四散粉碎,只剩一片尘埃。
飞鸿骑一干人等已万念俱灰,架在脖颈间的刀刃下一刻便准备英勇就义。
如潺潺泉水般清冷美妙的声音响起:“对不住,打扰你们自杀了。”
万际帆那双血丝遍布的眼瞳不可置信的瞪圆,凝望着这位如天降仙人般的美丽女子冷眉清目。
她右手的剑刃上的鲜血斜侧着地落入泥沙中,片刻后剑身变得锋利且不带丝毫血色,明净如铜镜。
突兀的骡啼,刺耳的响起,惊醒了还沉浸在悲哀和震撼的飞鸿骑。
饱经沧桑的他们放下了悬在空中刀刃,她救下了他们。
这便是郑邪和飞鸿骑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