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章春曲大会
也就在夫妇护着那疯癫男人离开的时候,被他们推开的村民们的表情,一瞬变得嫌恶起来,甚至是怨毒。
师清漪一直在仔细观察,正正好被她看到了。
村民跟这一家三口,有嫌隙么?
村里最有威望的老村长出来说话,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谢城南和桑吉等人走过来询问师清漪有没有事,师清漪摇头微笑,表示自己没有受伤,又看了一眼绛曲的藏袍袖子。
绛曲手上总是戴着手套,多半时间也是掩在宽大的袖口之下。
师清漪回想起刚才绛曲替她挡那一木棒的情形,眼珠转了转,语调柔和地说:“绛曲小姐,谢谢你了。”
绛曲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师清漪道:“你还好吧?手有没有怎么样?”
“断了。”
师清漪:“……”
“这又是被扎西他阿爸和阿妈的棒槌给打了?”谢城南作为医生的职业病犯了,忙对绛曲说:“回我家去吧,我替你看看,这事可大可小,要是伤到筋骨就不好了,需不需要揉些药油?”
绛曲淡道:“不必。我自己有,自己揉。”
谢城南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来一句:“扎西家情况特殊,你们别介意。”
师清漪捡起混乱中被疯男人丢掉的鬼面具,看了片刻,又瞥向一旁静默如雕塑的鬼面男人。
那男人面具下的双眼也看着她。
“谢医生。”师清漪问:“刚才扎西最后说的那几句藏语,具体是什么意思?”
谢城南道:“这个啊,他说得乱,其实我也不太懂他的意思。”
“那能直接给我翻译一下么?”
谢城南点点头:“扎西说的是,鬼都戴着面具。鬼为什么都戴着面具?因为鬼怕见人,也怕见鬼,怙主也怕鬼见人,鬼见鬼。我也怕,我要被吃掉了。”
师清漪蹙眉沉吟。
鬼怕见人,也怕见鬼。
怙主也怕鬼见人,鬼见鬼。
前面鬼和人的指代姑且不论,这村子名叫怙主村,怙主意为守护主,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是暗示这村子某位守护神的意思?
谢城南扶了扶眼镜:“我反正听着就像绕口令似的,师小姐,你明白扎西的意思么?”
师清漪保持得体的微笑:“其实我也听不明白。扎西那个状态,说出的话不能信吧。”
她心里却考虑起人,鬼,怙主这三者指代的关系来。
扎西肯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甚至是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否则不会这么惊恐地喊出来,另外鬼面男人肯定是引发他想起这些的诱因。
谢城南叹气道:“也是,只怪扎西命苦。师小姐,很晚了,我们还是都回去休息吧。”
师清漪笑说:“好,你们先走,我就回来。”
谢城南招呼桑吉等人回去,绛曲没说什么,也离开了,只留下师清漪一个人站在矮树丛的附近。
师清漪看着绛曲远去的背影,手里的手电光映照出她一双异常冷静的浅色眸子。
等其他人全都走远了,她仔细检查过现场来自各个方向的凌乱脚印,才开始朝矮树丛里面走去。
里头就是林子。
夜里,林影幽深,师清漪孤冷的影子拖在身后光下,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之前都是泥地,追赶的时候还能看见鬼脸留下的靴印,对方穿着钢钉圆头靴,尺码大约在四十三码左右,不过这种靴子厚实,也无法准确推断靴主人真正的脚尺寸。
进了林子后,靴印就不见了。
师清漪沿着一棵棵树慢慢往前,目光瞥到落叶上。地上散了许多新叶,她捡起最上面几片叶子摸了摸,继续往前走。
那人肯定跑进来了。
没有脚印,从落叶的状态来看,他应该是踏着树枝跑过去的。
这么说他的轻功十分出色?
现代人能有轻功么?不太可能,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
另外扎西拿到他的面具躲在矮树丛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后来又惊动了村子许多的人,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足够离开了。
他去哪里了?
还是仍躲在这林子里?
师清漪一路沉思,直到她看见了一块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种类似祭坛的摆设,祭坛中央一口巨大的铁锅。
师清漪走上祭台,发现铁锅内外表面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火垢,显是被人用来烧火用了许多年月。
铁锅后方立着五根长长的干木,上面挂满经幡。
那些五颜六色的经幡很新,在这暗沉沉的林子里透出一股过分鲜艳熠熠的冷意,像是才刚挂上去不久。
祭台附近堆放了好几车柴火,刚好是傍晚看见的那几车。
村子里的春曲大会,会在这里举办么?
师清漪在祭坛上转悠了一段时间,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拍过照之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上午,师清漪提出要求,想在这多待一天,见识见识村子里的春曲大会。
这要求倒也没人反对,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春曲大会在夜里七点开始,白天师清漪等人就被谢城南领着,一起在村里转悠,中途师清漪编了个理由,借故离开。
她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回了谢城南的家。
谢城南的房间在一楼,没有上锁,师清漪走进去检查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
桑吉和那鬼面男人的房间,也没有问题。
最后上到二楼,来到绛曲,音歌和宁凝三个人的房间外,房门是锁着的,不过这种锁十分老旧,师清漪摸出卡在门缝里划拉了几下,房门轻松开了。
师清漪锁好门,这才往里走。
房间里摆设普通,放着各自的行李,绛曲的大牦牛皮背包静静放在一条藤椅上。
背包上藏香气息扑鼻而来,忆起绛曲身上的藏香,师清漪的心底莫名忐忑,心脏砰砰跃动,可能再稍微多一点刺激,这颗滚烫的心就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要真正看清楚一个人,可以从她随身携带的东西着手。
她的包里有什么?
打开来一看,里面主要是换洗的里衣,还有一套厚实的藏袍,另外一只药品箱,一只食物盒,手电,藏刀等等必备的一些工具,倒是没什么别样之处。
师清漪的目光辗转落到一个长长的东西上。
这东西被厚厚地包裹起来,从形状来看,师清漪知道这是贡布的猎枪匣子。贡布持有猎枪,但多数时间都是将他的猎枪封存在匣子里的。
师清漪伸出手,本打算去拆枪匣外面的包裹,却跟着缩回来了。
默默地深吸一口冷气,她有点迷惘,也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是否真的妥当。
如今一个人在外面,加上各种波折,她能交托出去的信任,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
洛神,雨霖婞,千芊还有长生她们不在身边,她感觉自己一个人越来越孤独,再也感受不到她们在身边时的那种全心全意的信赖,那种如同云朵般暖柔的舒适感。
谢城南和桑吉,她根本不熟,对于不熟悉的人,态度永远保留,点到即止。
宁凝和那个鬼面男人,她总有顾忌。
音歌她当她是妹妹,但是音歌的异常也不能让她彻底放松。
……还有那个绛曲。
那个古怪的绛曲,联系各种细节想想,身上的疑点其实也很多,透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复杂感觉。
她谁也不相信。
如同深陷孤岛,甚至为了调查而查探他们的房间。
自己的处境特殊,为了排除隐患,为了安全,这一切的谨慎小心都很有必要,但是真的太累了。
现在这种做贼一样的举动,甚至都让她觉得羞耻。
门外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师清漪心头一凛,在确认背包恢复原样之后,立刻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窗户外面有一道狭窄的窗台,两边边沿伸出许多,掩在砖墙后面,并没有对着窗户。师清漪在那一方极小的角落站稳后,从外面将窗户闭合,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有人进来了。
绛曲走进来,瞥了一眼她的背包,之后拿起她的旅行水杯,下楼去打水。
师清漪吁了一口气,借机从二楼窗台轻盈跳下去,赶紧揣着一颗紊乱的心绕路离开。
过了一阵,绛曲拿着装好水的水杯进来。
她推开窗户,定定看着窗台最边沿那局促到可爱的脚印。
脱下手套,白皙手指抚在那积尘中的脚印上,脚印随着空中那细细的尘埃,被她安静地拂去了。
吃过晚饭,一行人跟着谢城南去参加春曲大会,如师清漪所想,春曲大会的确是在那林子里的祭坛举行。
祭坛巨锅中燃起熊熊大火,照亮林子上空的黑夜,周围的矮桌上摆满奶酒,酥油茶,糌粑等食物,村民们都聚拢了来,围着大火转圈,吹着骨笛,晃着响铃,跳起极富民族特色的舞蹈。
大火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
师清漪在人流中被狂欢的村民们推搡,甚至被他们带着也尴尬地跳了几个动作,旁边绛曲穿着红艳绮丽的藏服,领边和袖口的白皮毛格外晃眼,有两个热情的村民邀请她一起跳舞,被她冷冷地瞪回去。
师清漪一边注意观察四周,一边尽量避免被人冲撞到。
有个汉子送了哈达给她,并用蹩脚的汉语对她说:“圆方没离的可人,挑,挑舞八!远方美丽的客人,跳舞吧!”
师清漪笑着接过哈达,礼貌地戴在脖子上,打趣他:“我不圆也不方,还在谈对象不会离婚,也算不上可人。谢谢你了。”
那汉子似懂非懂,笑着跟旁边一个女人跳开了。
师清漪在人流中穿梭,洁白的哈达随着她的动作,白雪羽翼般飘荡。火焰摇晃,将这林子熏出一片热烈泛红的交错光影,她便如同这烈火里面最耀眼灼人的凤凰。
绛曲看着她。
她回过头,也看见了绛曲。
红衣长发,眼眸流光。
绛曲走过来,破天荒与她闲聊般开口,语气依旧寡淡:“你的背包还好么?”
“什么,我的背包?”师清漪一听背包二字,汗毛都束起来了,却还是平静道:“没问题啊。怎么了?”
“我的背包被翻动了。”
“是么?”师清漪说:“怎么回事?有丢什么东西么?”
“没有。”
“没有丢东西,那应该就不是贼了。”师清漪绷着脸,严肃地分析:“可能是你房间里谁翻动了下吧。”
“是猫。”
师清漪一愣。
“谢城南说这里有野猫,估计是从窗户进来,想偷吃我背包里的秘制罐头。”
绛曲眼神木木的,冷道:“这猫都成妖精了。”
师清漪干笑两下:“……是吧。”
“下次被我逮到这只猫偷吃,我扒了她的皮。”
师清漪:“……”
正好这时谢城南一边喝着奶酒,一边笑眯眯地过来,说:“师小姐,春曲大会玩得还开心吧?”
“……开心。”师清漪瞥了绛曲一眼。
谢城南对师清漪道:“师小姐,我想起前几天也来了一批人,其中有个女人本来跟你一样,也是想见识见识春曲大会的,她似乎对各地的民俗十分感兴趣,时常询问记录。不过他们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等不到春曲大会,就走了。你和她不一样,算是来对时间了呢。”
“那批人具体来做什么的?”师清漪心里一动。
谢城南摇摇头:“没问。”
“那女的什么模样?”
“三十多岁吧,姓尹,很漂亮,就是太严肃了,戴眼镜。对了,别人都喊她教授,应该是哪个大学带学生出来做考察的吧。这么年轻就当教授了,可厉害。”
师清漪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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