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血迹
先前兆琮等人曾在脉井底下遇袭,师清漪瞧见那血迹,第一时间以为是当时那批下脉的神官之中有人受伤了,这才在此留下血迹。
但等她凑近了细看,眉立时蹙了起来。
血迹旁还有一排脚印。
因着那脚印是踩在脉晶苔上,被踩倒的脉晶苔凹陷下去,勾勒出了清晰的脚印轮廓。从脚印的凌乱排列来看,这人当时走得很是踉跄,血从这人身上落下,染红了脉晶苔,也与那脚印混在一处。
洛神蹲下来,瞧了一眼那血迹与血脚印,淡道:“血迹还未干。”
兆珏站在一旁,讶然道:“之前只有家父他们一行人下过脉,已过去有好一段时间了,若是那时的血迹残留,怎会未干?难道……”
说到此处,面色微变。
濯川遇事很沉着,道:“对,既然未干,自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血迹。除了我们,脉井里头现下还有旁人,对方只比我们早一步下脉。”
师清漪觑着兆珏,问他:“此次下脉,你可有安排什么人先行探路么?”
“殿下,臣下并未先行安排过任何人,这次带来的神官都在此处了。”兆珏面有忧色,又道:“若当真有人赶在我们前一步下了脉,那他应是兆脉中人,否则他无法进入脉井。但兆脉中人,未有脉主准许,是不许私自下脉的,留下血迹这人显是在枉顾脉主之令。”
“你在兆脉之中,先前可有发觉什么让你觉得异常的蛛丝马迹么?”师清漪接着问道:“心中可有想到怀疑之人?”
兆珏皱眉:“臣下实在想不到会是何人。而之前随家父下脉的那些神官,皆受了伤,也是无法再下脉的。”
师清漪沉吟起来。
洛神还在那细致地查看血迹的周遭情况,师清漪走到洛神边上,与她低语道:“有何发现?”
洛神道:“此处是血迹起点,这人正是在此处受伤的。脉晶苔柔软,容易留下痕迹,此处却只有他一人脚印,也并未出现缠斗过的迹象,应是这人在此突然遭袭。”
“你瞧他这些脚印方向。”洛神目光往脉晶苔上示意。
师清漪仔细观察起这些脚印。
脚印带血,脚印的主人当时在此处有过何种行动,便可以从脚印中窥看出几分端倪。
师清漪指着那一叠最为密集的脚印,道:“此处他的脚印多有重叠,应是他站在这个位置时,被袭击了,且这袭击突如其然。于是他在原地环顾四周,警惕之中,脚也跟着在此处不断改变方向,转了几个小圈,想瞧个清楚。”
洛神眼中微有凉意:“一般若是这般突然受伤,会很快瞧见来袭者。但他在原地警惕了这么多圈,可想他一时半会寻不到究竟是何人在袭击他。而袭击者并未踩上脉晶苔,要么是对方从远处攻击,要么是对方可以飞在空中,不必落地。”
兆珏想到了什么,面色泛白,道:“我们凰都之人皆擅弓箭,飞在空中,或从远处攻击,于我们凰都之人而言,实乃轻而易举。”
师清漪微眯了眸子:“你的意思是,攻击者许是兆脉之人了?毕竟只有兆脉之人,才能下此脉,旁的神官脉的人也进不来。”
“可能是旁的什么诡物,毕竟家父先前说过,脉井底下有东西在游荡,还难以察觉,被那东西袭击以后,并不能立即判断那东西所在。”
兆珏话语凝重起来,话锋再转,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但若是兆脉之人,也说得通。脉井底下如今昏暗,稍远一些便看不分明,若有人躲在远处,朝这人放冷箭,再躲起来,既不会在脉晶苔上留下痕迹,又能远距离达到杀伤目的。”
“若说得通,这受伤之人许是兆脉之人,这攻击之人也许是兆脉之人。”师清漪眸中意味不明,只是道:“兆珏,你们兆脉这般热闹么?还窝里斗?”
兆珏汗颜道:“这些皆是臣下的猜测,在一切探查清楚之前,臣下不敢妄断什么。”
师清漪微笑道:“那是我妄断了。”
“臣下绝无此意!”
师清漪依旧只是笑。
那笑意瞧着很是和顺,说出来的话倒是凉飕飕的,师清漪道:“我族族人皆擅弓,射程远,威力巨大,说起来的确是最适合放冷箭的了。是以我族族人入弓阁训练之时,学的第一门课业,便是光明磊落,绝不暗放冷箭。兆珏,你可还记得你年少时弓阁第一课么?”
“臣下谨记,必不敢忘!”兆珏躬身道。
师清漪转过头,瞧着鲜少吭声的兆唁。
兆唁没料到师清漪会突然问他,忙道:“臣下也记得。”
“记得便好。”师清漪欣慰地点头道:“欲要用弓,先学做人,这便是弓阁第一课的精髓所在。”
她的笑是三月春风,眼中却栖息着深冬凛雪,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寒的话:“我最恨放冷箭,尤其是对同族之人下手。若兆珏猜测属实,当真是有兆脉里的谁向同族之人袭以冷箭,我定不饶他。”
兆珏与兆唁同时道:“是,殿下。”
师清漪瞥了洛神一眼,两人对视。
心照不宣。
兆珏再度诚恳道:“殿下,不管这留下血迹之人是何人,私自下脉便是大有蹊跷,我们定要寻到这人才是。只要寻到了这人,攻击他的究竟是诡物,还是同为兆脉之人,自然也会随之水落石出。血迹走向,才是关键所在。”
“嗯。”师清漪侧过脸去,瞧着他,道:“那便依你所言,待会跟着血迹走。不过我还有一事。”
兆珏不知她要做什么,目光追随着她。
师清漪走到旁边一处脉晶边上,将手放了上去,贴着那脉晶表面。
她闭了下眼,也不知她做了什么,那处脉晶竟突然泛起幽幽蓝光,仿佛里头充盈了水泽,在里面晃荡。
而脉晶与脉晶之间是相连的,那蓝光在脉晶之中开始传递,冰晶棱柱似的脉晶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以与师清漪手相接触的那一个脉晶作为起始,往山洞深处一路延伸而去,如同瞬间在众人眼前延展出了一条流淌的河川。
四周顿时大亮起来。
一个脉晶发出的蓝光许是幽幽的,照不了多大范围,然而这般多的脉晶同时发出蓝色光华,竟将这山洞照得如同白昼。
鱼浅双眸睁大,漾着海波一般的眸色与那蓝色光华两相映衬,扯着濯川道:“阿川,你快瞧,多好看。”
濯川挽着她,笑道:“瞧见了。”
兆唁愕然。
兆珏看得呆了,也惊道:“殿下,脉晶里的脉息怎地又恢复了。”
若兆脉未断,这脉井底下便是这般明亮光景,脉晶之中的脉息在流淌之中,自行发光,根本不需要夜明珠来照明。
洛神面色平静,旁人都在看那光,唯有她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收回手,那连绵脉晶中的光华在一瞬之间熄灭了。
山洞之中顿时再度陷入昏暗,只余下夜明珠的光辉。
师清漪淡道:“不是恢复,我方才只是试一下兆脉是否当真断了。脉断便意味着这些脉晶通道受损,脉晶坚不可摧,千万年难有变化,若当真断了,便是难以逆转的大事。若脉晶断裂,我手放上去,是无法将这些脉晶逐一连接在一起的,如今可以点亮,这便意味着脉晶通道完好无损,算是万幸了。”
兆珏听到兆脉并未断,喜不自胜,道:“若不是脉晶通道断裂,那便是脉息的源头被阻隔了,脉息过不来?”
师清漪道:“正是。这些脉晶如同连在一起的河道,脉息的源头便如同尽头水源,若水源被堵塞,河中之水便会干涸,无法奔流。只要寻到脉息源头被阻隔在何处,将其释放,兆脉便可恢复如初。”
“原来如此,臣下晓得了。”兆珏目光骤亮,感叹道:“殿下身有千凰亘古神息,而各大神官脉的脉息本就是属于神息分支,方才殿下是用你身体里的神息当做源头,让神息在脉晶之中流动,这才点亮了脉晶。殿下神息,竟已充盈至此等境界。”
师清漪没有吭声。
兆珏道:“那我们应如何去寻呢?脉井底下脉晶无数,怎知脉息源头究竟堵塞在何处。”
“源头在深处,我们往深处走。”
兆珏道:“那血迹呢?”
师清漪讳莫如深:“我们先跟着血迹,若血迹也往深处去,便两不耽搁了。”
于是一行人跟着那尚未干透的血迹,继续前进。
血迹一路不停,可想受伤那人坚持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山洞寂静,靴子踩在如同冰面的脉晶表面上,发出极低的响动,而有时踩在脉晶苔上,趋近无声。
师清漪在这行走之中,听到了另外一种响动。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声响,极细,有些似风声。
但却又不是风声,更像是空气被什么扇动,造成的气息微弱流动。
师清漪停下脚步,往后瞧去。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夜明珠照出的一部分光芒,落在她周围,再远一些便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黑暗之中,总是容易蛰伏什么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
兆琮先前说得没错。
兆脉脉井底下的确有东西,但瞧不见。
师清漪运了炫瞳扫了一圈,却也瞧不出半点端倪。
但从那声音推断,那东西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伺机而动。
“清漪。”洛神见师清漪停下,往回走了几步,低声道:“怎么了?”
师清漪指了下自个的耳朵。
洛神凝眸,站在那不动,侧耳静听。
很快,她也听到了那股细微的空气扇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