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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5 章 命契(1 / 1)

第六百二十二章——命契

夜本来就……没有心。

她的仆从们也本来就……没有心。

长生骤然被告知了这个真相,脑海里一时有些嗡嗡的,反复回荡着夜说的这几句话。她之前被那看不见的东西拎高了再砸在地上,撞得发晕,好一阵才缓过来,现在她仿佛有种比之前还要更晕的错觉。

“长生,我吓到你了?”夜见长生愣了神,低声说。

“没有。”长生这才清醒些许,连忙回应:“我只是太惊讶了,以往我从未见过没有心之人。”

不过比起惊愕,她其实更担心夜:“你没有心,可会对你的身体有何不适影响?”

“不会。”夜说:“我天生就这样,对我来说,没有心才是正常。”

长生这才略放心下来,斟酌片刻,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声:“我想晓得这只是你与我之间的秘密,还是说,你并不介意被阿瑾和阿洛她们知晓呢?倘若你不方便告知她们,我便守口如瓶,倘若你愿意告知,我能否让她们过来细说?”

这对她来说,是非常重大的一件事,她当然是想和阿瑾阿洛她们商量的。在她们两面前,她几乎没有什么秘密,也不想隐瞒。

但这件事主要牵扯的是夜,她明白必须尊重夜的想法。

夜看上去并不介意,没有多少起伏地回答她:“可以说。我也想告诉她们。”

“那大家都能晓得么?”长生再问。

“可以。”

长生赶紧从石块上跃下来:“我去寻她们回来,你在此等我片刻。”

夜立刻伸手过去搀着她,似乎有些担心她摔了:“你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可以在这等她们,她们过段时间就会自己回来了。”

“我已恢复了。”长生的笑容干净又豁达:“我想早些告知她们。”

“好。”夜依了她。

长生快步朝血湖走去,夜在身后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师清漪她们一行人正忙着和宁凝一块,将血湖入口处堆积着的那些仆从一个一个搬入血湖中。她们人数不少,每人一次搬一个,进展还算比较快。

师清漪踩在血红的湖水中,将背上的一个仆从放了下来。血湖的水位才没过脚踝,仆从们在血水中躺下后,他们被废的双腿停止了流血,眼睛闭着,如同睡着了,没有什么痛苦似的。

宁凝也搬过来一个。

师清漪瞥了宁凝一眼。

宁凝发现师清漪在打量她,抬眸看向师清漪,与她的视线相对。

这种感觉对于师清漪而言是既唏嘘又奇妙,她这一路走来,算是与宁凝打过不少交道了,甚至从最开始在无色铺拿到红玉手链之后,宁凝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之后还真是哪哪都有宁凝掺一脚。

这一路上宁凝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想尽办法给她添堵。而她有事没事就逮住宁凝的弱点狠狠地收拾一顿,那时候宁凝恨她恨得牙痒,整天琢磨着怎么一枪崩了她。

可是如今,她们居然一块在这搬运夜的仆从。宁凝回到了夜的身边,听从的是夜的命令,也算是与她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方向。

“宁姐?”师清漪弯着眉眼笑起来,用了她以前一贯对宁凝的称呼,试探出声。

她并不是很确定,宁凝在回归了夜的身边之后,以前的事情是不是都还记得。究竟是被抹去了以往的一切,重新回归到没有任何感情与情绪的“无我”状态,还是说如今虽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经历过的所有都以记忆的形式留存在脑海里。

师清漪想确认一下。

宁凝被叫了“宁姐”,看着没有什么反应。

而之前梦场里的宁凝被梦场蒙蔽,表现的是她当年在城里参加拜巢时的潜意识状态。她那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一些自主情绪的萌芽,甚至学着骂人,尝到了酣骂的畅快,会比现在死气沉沉的模样更为生动。

“宁姐,你不记得以前自己做过的事情了?”师清漪笑着再问。

宁凝再度看她一眼,冷漠。

师清漪故意激她,想看看宁凝真实的反应:“我再提醒你一下,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不怎么光彩,甚至想让人弄死你的事情。”

宁凝:“……”

继续冷漠。

但师清漪的眼神十分锐利,任何一个小细节都难以逃脱她的目光捕捉。她发现宁凝在听完刚才那句话后,眼神中晃过一丝局促与尴尬。

“洛神。”师清漪侧过脸,看见洛神背着一个仆从过来,向她招了招手。

洛神放下仆从,走到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宁凝站在边上,见她们两窃窃私语,就一直盯着她们。

然后师清漪和洛神在水中同时迈开步伐,走向了宁凝。

宁凝见她们两人逼近,往后缓缓地退。

“宁姐。”师清漪笑意似春风暖柔:“你干什么呢,怎么好像在躲着我们。我们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别走呀,我们可都是老熟人了。”

洛神身影转瞬掠到宁凝面前,抬起了手,她一只手捏着宁凝的下颌,宁凝根本来不及反抗,嘴被迫张开了,洛神将另一只手里的一颗乳白色的小圆球丢了进去。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当时宁凝在神之海崩塌之际,经过了奄奄一息的洛神身边,洛神一把抓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是将同样的一颗小圆球塞进了宁凝嘴里,威胁她带自己出去,否则就蛊虫发作,肠穿肚烂。

宁凝这下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捂住喉咙,想要将那乳白的小圆球从嘴里抠出来,结果发现早已下去了,顿时脸色铁青,一句刻在骨子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大爷的!你妈了个……”

洛神面无表情地觑着她。

宁凝那句话戛然而止,顿时蔫了:“……”

师清漪见用这个方法果然能够试出来,毕竟有些记忆刻在骨子里,怎么都难以掩盖,噗嗤一笑,说:“宁姐,看来你都记得嘛。”

宁凝:“……”

洛神则向宁凝伸出手来,她手掌摊开,白皙的手心放着一颗牛奶球,递到宁凝面前。

宁凝对她这牛奶球都有心理阴影了,脸色铁青,压低声音老老实实地说:“你……你干嘛,我现在为主人做事,我真的没有对你们有任何不利的想法。”

“请你吃糖。”洛神淡道:“方才那颗失了礼数。这颗请你。”

宁凝:“……”

师清漪笑着说:“宁姐,不好意思啊,看你一直在那装,我就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你别介意,我给你赔不是,这牛奶球没有蛊虫,你肯定知道的。”

宁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洛神手中的牛奶球,塞进嘴里含着,嘀咕了句:“……谢谢。”

“你如今听夜的,夜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现在是同一阵线了。”师清漪很诚恳:“以前的所有一笔勾销,以后我们好好相处,通力合作。”

宁凝点了点头,又说:“请不要告诉主人。”

“你明明记得以前所有的一切,感情和情绪都还存在着,为什么要在夜的面前装得和以前的九妹一样?”师清漪对这点十分犹疑,所以才想一试,看看宁凝是怎么回答的。

宁凝垂下眼睛,有些忐忑地说:“我怕主人不喜欢我有感情的存在。以前大家都不懂感情,现在大家都不在了,只有我陪在主人身边,我想在主人面前表现得和曾经的我一样,这样她可能就不会介意我曾经离开过她。我知道当初是我错了,我不想她不满意。”

“夜,不会如此。”洛神道。

宁凝微愣。

师清漪也轻声道:“如果夜怪你,她就不会救你,并将你重新带回来了。你如今能完好地站在这里,恰恰说明她并不介意你曾经的离开,又怎么会介意你拥有了感情?”

宁凝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主人是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她,当初我不该怀疑她,误会她将我当成毫无自我的工具,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那种,还很惧怕她。我当初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以人类的身份独立地活着,才会选择离开她,但我并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主人的意思。”

她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想……有一个能够做我自己的机会。”

“其实你的想法本身是没有错的。”师清漪说:“当然要有自我。你只是误解了夜,选择的方式不对,我看你在梦场时的表现,当初应该在宋熙宁年间就有一定的感情和自我觉醒了,如果你那时候和夜去沟通,她可能那时候无法理解你的这种想法,因为她并不懂,但她也不会阻止你,你其实还能在她身边得到一个做你自己的机会。”

宁凝被师清漪说到了心底那个触动的点上,神色似乎有些惭愧:“我那时候不够了解主人,她离我太远了,对我而言,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我仰望她,不敢靠近她,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师清漪又笑了笑,声音温柔:“那你如今知道了。夜对于感情是很好奇的,她也想知道那些是什么感受,试图去了解,甚至她如今也有一些感情方面的感知,她也会有生气的情绪,还会怜悯,这样的一个她,又怎么会怪你有感情和情绪呢?你其实不用在她面前装的,如果你仍要装,岂不是又回到了从前,无法真正地做你自己?”

宁凝听了这番话,脸色越发有了起伏,诧异地说:“主人……也逐渐有了感情和情绪吗?”

“嗯。”洛神问她:“你与她相处之间,未曾发觉她与以往有何不同么?”

宁凝叹了口气:“我回到她身边后,其实很紧张,怕她怪我,只能在她面前装得和以前那样,不敢流露任何感情与情绪。如果没有任务,我不太敢和主人说话,没有发现她有不同。”

“夜的确和以往不一样了。”师清漪说:“你以后注意一下,就能看出来。”

宁凝似乎是思索了下,这才说:“如果说起不同,我想起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主人有点奇怪。今天五在地底下死了……”

她提起五的死讯,眉头皱了皱,眼中也有些黯然,看来她还是会为五的离去而难受,嘴上接着说:“主人脸色不太好,晚上到血湖来找我,她问我以前以宁凝的身份生活时,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我其实有些紧张,以为她看出我在装了,没敢吭声,但她看我没有承认,就没再问这个问题了。”

“她只是因为今天第一次有了些生气的情绪,没能确定,迷惘之下才会问你,并不是怀疑你,反倒是信任你,想找你说说话,毕竟她身边留下的人只有你了。”师清漪见宁凝有所误解,笑着帮夜解释了下。

宁凝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夜的深意,低声说:“我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师清漪问。

“你们和主人关系好,能不能帮我和主人说下我现在的情况,我真的不是想骗她,只是怕她会介意我有了感情,才会在她面前装的。如今我知道了主人的想法,想和主人说清楚,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你们可以帮我转达吗?”

“当然可以。”师清漪欣然应允:“以后你就自然地做你自己就行。夜会明白的。”

“谢谢。”宁凝感激道。

对比往昔,师清漪有些恍惚,越发想笑:“今天听宁姐你说了两句谢谢,换做以前,可不敢想。”

宁凝:“……”

两人在宁凝这说着话,师清漪余光瞥去,看见长生正踏着湖水朝她们快步奔来,连忙和洛神一起走了过去。

“怎么不好好休息,下水了?”师清漪急得不行,就要将长生抱起来:“快回去,水里太凉了。给你机会和夜独处说说话,不是让你过来这边的,你这个呆货。”

长生面色有些苍白:“我有些要紧事想告诉你们。”

“什么事?”师清漪本来还在替长生操心,这下感觉不对劲,暂时松了手。

洛神也看着长生。

“夜说她没办法为我心疼。”长生低着头,直接地道:“是因着她没有心。”

师清漪一怔,她受到的冲击也不小:“……没有心?你仔细说下。”

长生就把刚才在石块上与夜的对话,还有她摸了夜的心口,发现的确没有任何心跳的事实告诉了师清漪和洛神。

两人听着,眉目凝重了些。

师清漪暗忖片刻,说:“既然她愿意让我们知道,那我们过去和夜聊一聊,有很多细节我们还不清楚。正好关于宁凝,我也有些话想和夜说。”

长生连忙点头:“我正有此意。唤上大家一起去罢。”

她们三人依次将其他人都叫了过去,再度聚集在之前长生休息的那块石块旁。

路上长生将夜没有心的事情提前和其他人说了,她们现在都看着夜,虽然都是见过大风大浪和各种匪夷所思,但的确是头一回听闻有人居然本来就没有心,说不奇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脉搏和心脏息息相关,师清漪搭在夜的脉搏处,发现夜没有任何脉搏的变化。

这向师清漪证明了,夜确实是没有心的。

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雨家那个向姨是没有脉搏的,想必也是因为没有心。向姨毫无疑问是椼那边的,椼和夜同源,夜和仆从们都没有心,椼应该也没有才对。

“椼,也没有心吗?”师清漪问道。

“没有。”夜说。

“你之前知道雨霖婞家那个向姨的存在吗,她和椼是什么关系,是她的仆从?”师清漪向她确认。

雨霖婞捏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雨家的事情。”夜平静地回答:“不过如果出现了没有脉搏的人,而且和椼是一路的,应该是她的仆从,她之前也有仆从的,只是比我这边要少很多。我们,还有所有的仆从,都没有心。”

“可以理解为你们这一族都本来没有心吗?”师清漪斟酌了用词。

“我们并非一族,没有族的概念。”夜垂下头:“我们,都只是主人的仆从。”

师清漪没再吭声。

夜拥有那么多仆从,地位已经那么高了。作为执行者,她应该是处在比监视者还要高的地位。

可她本质上,还是只是那个古神的一个仆从。

鱼浅之前一直在水底与世隔绝,是她们之中最晚到现代生活的人,许多现代的知识并不清楚,问夜道:“没有心,便无法心疼,心痛,心悸,心动等,与心有关的一切情绪岂不是都无法尝到?所以夜你才无法感知情绪是何种感觉么?”

鱼浅问得认真,师清漪看着鱼浅轻轻一笑:“其实人的情绪,本质上和心没有任何关系的。”

鱼浅面露迷惘之色,长生其实也有点一知半解,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耐心给这大半桶水和小半桶水解释起来:“心脏其实主要只是一个泵血的器官,通过收缩和舒张,为血液输送到身体各处而提供动力,它和情绪本身的形成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真正产生和掌控情绪的,只是大脑而已。”

她转了话锋:“不过这种情绪上的波动,的确会影响到心脏的变化。大脑产生和感知各种情绪,情绪则会刺激到心脏,产生不同程度的反应,比如大脑在激动,生气,兴奋或者紧张的时候,心跳就会跟随加快,所以人们总是会习惯用心脏的反应来表达情绪的感受。那只是一种感官上的修辞手法,通过心跳变化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但真正把握情绪的只是大脑。我们说心疼,也并不是真的心在疼,只是情绪上的伤心让我们感觉不舒服,它更多的是一种形容。”

她之前听了长生的转述,其实能明白夜为什么那么说。

夜说没办法为长生心疼,只是在客观阐述事实,她的意思是说自己没有心,所以连心疼这种比喻形容都没办法进行表述。别人有心,才有资格用心跳的变化形容自己的情绪,她心都没有,自然连用上“为长生心疼”的说法都无能为力。

长生听得认真。

师清漪怕鱼浅还是不明白,向鱼浅道:“就像是你喜欢濯川,濯川是你的心上人。你瞧见濯川,就觉得喜欢,你的那种喜欢濯川的情绪,是你的大脑产生和感受的,只是因为这个时候你同时会心跳加速,所以才说是你心动了。但是心动的喜欢感觉,是大脑产生的。”

这个举例对于鱼浅再适合不过,不少思维还停留在古代的鱼浅恍然大悟:“我晓得了。是以夜即便没有心,也不影响她产生与感知情绪,更不影响她喜欢别人,是么?”

长生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不影响。”师清漪笑眯眯的,也是特地说给长生听。

她就怕呆货担心。

不过师清漪自己反倒有些暗自担心。

夜其实已经开始了解些许情绪上的感觉了,她会知道生气,也会知道怜悯别人,这都是很难得的变化。

这本来对于夜而言,应该算一件好事,因为夜是希望自己能够感知到这些的,她对感情与情绪十分好奇,也想要拥有。

可长生却说夜没办法“心疼”,看见长生受伤,只是全身疼。

这一点让师清漪那颗心悬了起来。

夜的“心疼”情绪其实是有的,她脑海里能感受到,只是她没有心,没办法用“心疼”的修辞来形容自己,但她的确是在为长生受伤而情绪波动,这一点师清漪完全能看出来。

而夜说全身疼,是不是就是夜产生这种情绪波动的同时,伴随而来的身体疼痛。

椼阴阳怪气地说难怪夜今天十分辛苦,疼极了,才会斗笛处于下风,师清漪这下越发确定,夜越多地感受情绪,她的身体就会越疼。

夜越疼,疼痛分散了她的精力,她与椼对抗时就会受到影响。

这种疼痛……

师清漪想了想,总觉得像是一种因为产生感情而付出的代价。

可是宁凝也有了自我感情的产生,和夜一样,宁凝在感情上也是从无到有的一个过程,为什么宁凝看上去却什么事都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夜有这种代价?

师清漪思绪起伏,脑海里蓦地晃过了夜在梦场里说过的话。夜说她有两个命契,其中一个是不能涉及魂堕相关,还有一个她并不知道,但只要触犯了,就会被惩罚。

现在伴随“心疼”情绪而来的这种疼痛,算一种惩罚吗?

夜的命契,难道是……不能产生感情?

师清漪蓦地打了个冷战。

如果夜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古神,想要一个非常完美的执行者,那的确是没有感情最好,对于古神而言,多余的感情会影响执行者的行动力。如果古神因为这个原因,在夜身上下达了命契,警告夜不要产生任何情绪和感情,永远只是作为一个执行命令的无情之人,师清漪觉得这会是那个古神能够做出来的事。

师清漪越想,神色越凝重。

她悄悄看了洛神一眼,洛神也微蹙着眉,一直没有吭声,应该也是想到了。

假如这个猜测成立,现在夜还只是刚开始产生些许情绪,就已经觉得浑身疼,如果她感知更多,那种惩罚会是什么样的?

师清漪有些难以想象。

她想到这,又瞥向夜。

夜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全身疼,她目前并不知道另外一个命契的约束到底是什么。

似乎在夜看来,这种疼痛根本算不上她之前因为去了解魂堕相关而受到的惩罚程度,也就没往命契方向去想。

鱼浅进入血湖后,终于不用担忧濯川被驭,人也没那么紧张了,于是怪问题再度层出不穷,她沉思道:“纵然夜也能产生与感知情绪,可她没有心,倘若她往后欢喜了谁,怎么才能晓得自己是欢喜了对方呢?她无法为对方心跳,我当初碰到阿川,总是心跳不已,我才晓得我欢喜了阿川,一定要得到阿川,才会去主动勾引她的。”

师清漪:“……”

……这问题还真的是另辟蹊径。

而且鱼浅还是一贯的敢说。

不过这样也好,这说明鱼浅现在状态不错。

只是不知道这些话,濯川听在耳中,潜意识里会不会有所反应,不过濯川一直跟在鱼浅身边,寸步不离。

夜听了鱼浅的话,这时候却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感觉,一定要心跳么?可我没有心。”

长生听了,微咬着唇,心跳咚咚咚的。

夜似乎觉得鱼浅在这方面很有经验,问鱼浅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濯川?你喜欢她的时候,除了心跳,还有别的反应可以判断吗?”

“那还是有的,只是心跳会让你更为直接地认知到你的那份欢喜。”鱼浅认真解答:“不过倒是也有旁的一些判断,并不直接。比如我会想一直看着阿川,阿川褪了衣衫,我会忍不住总盯着她肌肤看,阿川肌肤很白,很好看,会想摸她,吻她,还想与她欢好。”

师清漪低低咳嗽了一声。

不是在认真研究夜没有心的事情吗,鱼浅在这,又拐到……别的地方去了。

夜面露疑惑,思索着。

洛神面色正经,对夜道:“其实我也有一事不明。你没有心,如何供血与血液循环,可是有与心类似功能的某种存在?”

这问题也是师清漪很想问的,她连忙看向夜。

她知道夜是会流血的,而且她的那些仆从,打残了腿之后,也和寻常人一样流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是。”夜点头,抚上自己的左胸口:“我这里除了没有心,别的其实与你们没有不同。只是你们心脏所在之处,我这里是空的,但血管却与你们一样,汇聚于这里,和胸腔这里的‘觉’相互连接。‘觉’是主人供养的,能让我的血液流转于全身,和你们类似。”

师清漪敛眉。

又是那位古神的“觉”。

“是以,觉,便是你的‘心’?”洛神道。

“可以这么理解。”夜说:“只是‘觉’是主人给予的力量,它无形无质,虚空的一团,也不会像心那样跳动,所以我们没有脉搏。”

洛神看向夜的额头。

夜的额头中央有一小抹极细红的印记,这让她那份冷寂中带了些许妖娆。

“你说的椼额头的印记,与你一般么?”洛神道:“你说觉藏于椼的额头印记之下,只要抽出觉,她便废了。”

“是,我和椼都有一样的印记,接受主人觉供养的,都会形成这个印记。”夜这也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了出来,但她并不在意,足见她对洛神的信任:“觉的源头藏在额头印记底下,往全身流转,更会在左胸腔血管聚集之地,凝集更多,形成一团,代替心脏以供我们血液循环。如果你要抽取觉,只能从额头印记这里抽取,这里才是源头。”

“那其他仆从为何没有此印记?”洛神再问:“他们也没有心,总得依靠觉来供养才是。”

“我的仆从身上的觉,是我分出去的分觉,他们并不受主人直接供养,而是由我控制。椼的仆从,则由椼供养分觉。”夜说:“分觉的力量远远小于主人直接的供养,并不会形成印记。我和椼,我们身上的息永远不会离开身体,魂魄自然也被息保护着,只要息和魂魄在,主人以觉供养我们,我们就永远不会死去,除非将主人的觉从我们身体里彻底抽出。”

“我的仆从们,身上从我这里得到的‘分觉’的力量是有限的。”她微微皱眉,接着道:“而且受到的伤害致命的话,他们的息是会离开身体的,所以五才会被杀死,再无转圜余地。”

“所以是因为仆从身体里的分觉和你的联系,你才能直接在你的仆从脑海里下达命令似的,彻底掌控,是吗?”师清漪想到了梦场中那些仆从的反应,说。

难怪夜的仆从有时候不需要和夜说话,就能知道夜想要什么。

“是。”夜点点头:“我的仆从被主人判罚给椼之后,我和仆从之间的分觉联系就被切断了,改为由椼供养她们分觉,所以他们的一切都被椼抹去了,不会再认我,而椼也可以直接向他们下达命令,或者控制他们传达自己的话语。”

师清漪却陷入沉沉的思绪中。

她想了想,说:“所以接受你的主人直接的觉的供养的,额头上才会有和你一样的印记?”

“是。”

“那这样的……多吗?”师清漪脸色古怪。

“很少,只有几个而已。”

师清漪问到这,没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可还能重新‘分觉’供养?”洛神道:“血湖之中那些仆从,你若救了,他们若还认椼为主,很是危险。”

“能。”夜说:“我可以再切断椼与他们的分觉供养,再度给他们搭建我的分觉,他们将会重新听我的话。”

“椼能再切断吗?”师清漪担忧。

“她不能。”夜的情绪没什么起伏,但师清漪莫名能从她的话里听出对椼的鄙视:“她比我弱。”

师清漪却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问题:“她既然无法切断你和仆从之间的分觉联系,可之前你的仆从的确受她分觉供养,说明切断了,那就不是她自己切断的,而是……你的主人?”

夜似乎是回想了惩罚,打了个哆嗦,说:“对,主人当年判罚我的仆从给椼的时候,切断的,不然椼做不到。”

长生几乎是定定地看着夜,眼中聚了几分愁绪。

“宁凝呢,也就是九,她当初也被判罚了吗?”师清漪想起宁凝的请求,说:“是不是只有五没有被判罚?为什么只留下五?”

“九在判罚之前,就已经自愿跟椼走了。主人切断了她与我的分觉联系,从那以后,她受椼的分觉供养。”夜说:“至于五,主人说会给我留下最后一个仆从照料我,主人选了五。”

难怪夜会说,是九背叛了她。

宁凝自己选择跟的椼,她当时觉得椼比夜好,而不是像其他仆从那么没有选择。

“那宁凝当时被椼挖心,是怎么回事?”师清漪别的都理顺了,只有宁凝的这些疑点,她还是有些模糊:“她本来就没心,怎么会挖出一颗心来,而且听椼当时挖心的时候对她说的话,像是知道她的心脏是怎么回事,什么尝到人类的种种劣根性,污秽的东西就不要了,之类的。”

夜沉默了一会,说:“那是因为,椼她发现了一件事,看出九和别的仆从不同,她已经有了感情的好奇和自我的萌芽,这对于椼来说,觉得很有趣,才会诱使九跟她走。椼她是能感知到感情的,所有接受主人觉的供养的人之中,只有我这样的执行者,没办法感受感情,别的都可以。”

“椼知道九懂得一定感情后,就问九,想不想尝到更多人类的感情滋味,她能帮她办到,她说我将九看成空洞的工具,而她对九才是真的疼惜,从没把九看成仆从。九轻信了椼,在椼的面前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说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以人类的身份活着,感受人类的情绪。椼答应了她。”夜接道。

“椼是不是在跟她玩游戏?”师清漪都能从夜的描述中,感受到椼那种想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的恶意,像是看着自己圈养的小动物,天真地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是。她觉得九是一个特例,居然懂感情,她就将九当成自己的游戏。”夜脸色有了隐约的一丝沉:“她把九改造了,抹去了她以往所有的记忆和认知,通过分觉对九的暗示,还有驭术,给九在潜意识里造了一个身份,一个宁凝的身份。”

“那些椼的暗示,都在九的脑海里告诉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叫什么名字,于是九就按照椼给她的潜意识设定,以宁凝的身份走入了社会。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所做的事情,性格,都是按照椼的安排来的,只是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而且因为椼给她的暗示设定,她成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所以九感觉不到快乐,全都是一些负面的情绪。”

“那心脏呢?”师清漪越听越气愤,难怪宁凝之前那么阴暗毒辣,这根本就不是九原本想要的。

椼这种东西,肆意决定别人的人生,为了满足自己俯瞰的掌控欲,竟然为好不容易才突破自我,尝到些许感情滋味的宁凝,安排了一条这样可悲的不归之路。

“九没有心脏,那些暗示再逼真,也会露馅的。如果她发现自己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会自我怀疑。椼为了让这个游戏更逼真,就改造了她的身体,给她的胸腔里放入了一颗人类的心脏,那颗心脏与她胸腔里椼供养的‘分觉’融为一体,‘分觉’为她的身体提供正常的血液循环,而那颗心脏会自己跳动,这带动着原本虚无的‘觉’,也跟着它动,觉本来就和血管连接,于是九也就有了所谓的心跳,和脉搏。”

夜说:“那都是假的。”

宁凝所要的,不过是自我地活一场。

结果她所迎接的以人的身份活一场,其实也不过是被人玩弄在掌心,任意决定她的命运,椼在上窥视着她一手造就的游戏,享受着俯瞰者才能够拿捏的快乐。

宁凝以为她得到了。

实际上,她依然是没有任何自我,什么都是被安排的那一个,性格都被暗示好了,她没有选择。连潜意识里被椼控制,做着椼想要她做到的那些事,诸如让她去芙蓉巷绑架师清漪,在神之海崩塌时经过气息奄奄的洛神身边,等等一切,她都不知道,还以为那是她自己的自主思想。

一个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木偶。

不知道自己手脚上全都是被俯瞰之人操控的线,何其可悲。

“那颗人类的心脏,即便在宁凝胸腔中,亦并不算活着,如何能自主跳动?”洛神眸光微沉。

师清漪也猜到洛神想到了什么。

“那颗人类的心脏里有果实。”夜说:“是椼树的果实。椼树的果实很特殊,它是活的,能够自己跳跃,而且它还能通过寄生,改变它的跳跃记忆。如果给活人吃下椼树的种子,种子埋入心脏中,这颗种子扎根心脏,成为果实,就会记忆人类心脏跳跃的速度,这颗果实所结出的种子,以后再度长成新的果实,就会保持人类心脏跳跃的速度,果实又会产生种子,往复繁衍。”

师清漪背上浮起寒气:“所以,椼得到了一种种子,当这种种子埋入心脏中,成为果实,就算心脏本身是离开人体死去的,停止了跳动,也会被这种跳动的果实带着,像是心脏在正常跳动,是吗?她就是用这个方式,得到了一颗能够正常跳跃的人类心脏,放入宁凝体内,与觉融在一起,欺骗宁凝,让她产生自己有心跳和脉搏的误解。”

“对。”夜说。

师清漪想起了之前在地底下遇到的那个疯子。

那个疯子拿信徒们和学生们做实验,就是想为心娘娘准备一颗离体之后还能跳动的心脏,而且他做了很多次实验,终于成功了一次。

当时那个疯子说,是有个男人给了种子给他,种子能够长成果实,带着心脏一起动,难道就是指椼树的种子和果实?而那种果实,应该就是她们当时在心娘娘祭坛那里解剖心脏后,看到的那个不断跃动的小疙瘩。

这一切似乎都对上了,有个说道。

师清漪将地底下遇到的和心脏有关的情况,那个疯子,还有赵听琴和无常郎君的事情都详细告诉了夜,说:“所以那个疯子得到的种子,是椼给的?”

“那不可能。”夜却十分果断地否定了。

师清漪凝眉。

夜说:“椼看不起凡人,将人看成蝼蚁,她是不喜欢和凡人打交道的,而且她一向看重椼树,怎么会把她认为的宝贵的椼树的种子,给予人类,她会觉得对方不配。”

“那便是对方在椼不注意的情况下,机缘巧合得到的。”洛神思忖片刻,道:“椼树的果实倘若被什么东西消解,可会留存下来?”

“椼树的种子和果实都十分坚硬,很难消解,不过也有特殊的消解之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当时椼挖出宁凝的心脏,扔在地上,我们瞧见时,那心脏已在腐蚀了,上头有一些黑色絮状物。”洛神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霖婞当时一直守着看那心脏消解,最终只有些许浆液残留。”

夜说:“如果那是九身体里有椼树果实的那个心脏,那椼就是用了特殊的消解之法,黑色絮状物就是那个方法的证明。人类的心脏通过这种消解方法,是不会留有浆液的,那个浆液是椼树果实被消解后留下的果实浆液。”

“那浆液可有用?”

“如果在彻底消解之前,将它收集起来,是有用的,可以用它培植新芽。不过这种方式培植的新芽,会打折扣,比不上之前的效果。”

“椼未曾将种子给予旁人,但种子却落入他人之手,莫不是有人将那椼树的浆液取走了,再行培育为新的果实与种子?”

夜说:“那有可能。”

雨霖婞骂了一句,不寒而栗:“也就是说,在我和她表姐还有师师跟踪宁凝,看到她被椼挖心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个鳖孙暗地里在附近看着?然后这个鳖孙等我们全都走了,他就去取走地上的废弃心脏留下的浆液,再拿去培育,最后分发给了地底下那个疯子做实验?”

“我看是这样。”师清漪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不然没办法解释地底下的椼树种子和果实从哪里来的。椼不可能给别人这个,那对方只能是捡了漏,然后地底下拿种子做心脏实验的时间也对上了,就是最近的事情,而且由浆液培植,再新得到的种子效果没原本的好,成功率也低。”

“那个鳖孙是谁?”雨霖婞恨得牙痒。

“这个地底下,其实也是黑袍人和林哥的根据地,之前从监控里看,他们在赶尸体进来。”师清漪眸中冷极了:“多半是他们两的其中一个,或者他们当时同时在场。那个疯子说给种子的是个男人,估计就是林哥,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别人。”

洛神道:“寻常人怎会知晓椼树果实的浆液还能重新培养新芽,对方想必晓得椼的身份,亦知晓椼树这等特殊树的存在,或知晓椼背后主人的存在。夜,你可知印象中有何人能到此种地步?”

夜摇了摇头。

师清漪现在已经知道椼背后的主人是古神,纵然是个残废的古神,到底也是古神。

依然还是可怕的碾压存在。

而黑袍人和林哥居然很可能知道椼,甚至知道是椼的主人,这两个人的来历,想必也让人骇然才对。

师清漪想起了黑袍人在梦场里的身手,的确也称得上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感觉到两种窒息的压迫感,交缠而来。

千芊听了这么多,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前路还是非常艰难,大家后面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松懈。”

师清漪目光幽幽的,说:“今天晚上,先把椼收拾了,我们可以减掉不少压力。”

千芊点头。

雨霖婞握紧了身上背着的狙.击枪。

师清漪记得宁凝的嘱托,将宁凝想对夜说的话,还有宁凝在夜面前伪装自己如今不懂感情的情况,都和夜说了一遍。

“我知道她是装的。”夜并不在意:“感情产生了,是不会消失的,除非又被抹去。但是她的感情得来不易,我没有抹去,给她留着了。”

她轻声说:“我觉得感情……很珍贵。我没有,她有,其实我羡慕她。”

鱼浅鼓励夜道:“你以后定然也会有的,慢慢的,能感受更多。”

师清漪的心却有些沉。

夜正在慢慢地感受到更多的感情和情绪,可她很担心,如果夜的命契之一真的是不能让她有感情,她所受到的痛苦得多大。

“倘若,你感知的感情越多,你便会越疼,你该如何选择。”洛神看向夜,道。

师清漪明白这是要将这件事说开了。

她本来也不想隐瞒,这件事迟早要面对,她们应该要和夜沟通,早做准备,而不是等那一日到来才匆匆发觉。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由洛神说了出来,她就也等待着夜的回答。

“阿洛?”长生听出了这里面的意思,浑身一颤。

“我今天是全身都疼。”夜并不会说谎:“尤其是看到长生被摔到了地上,疼得最厉害,是我感知的感情在变多?”

师清漪想到她无法替长生“心疼”,却会为长生全身都疼,她其实能看出夜对于长生的在意,越是这样,她觉得越难过,说:“……是。你应该是在生气,因为长生被伤到了,你也在担心,这些情绪……很复杂。”

洛神颔首,道:“你的另外一个命契,想必是这个。”

夜这才一怔。

“也许现下你所感知的感情,并未到真正触犯命契的程度。但久而久之,一旦有朝一日触犯了,你便会被惩罚。”洛神声音放得更轻了,看了看长生,又看向夜:“你会如何?”

长生听到这个真相,眼圈都泛红了。

“……我不是很清楚。”夜听到命契和惩罚时,神色其实有所变化,但她还是有些疑惑:“什么程度的感情,会触犯命契,如果我感知的感情程度越深,就越疼,那触犯了命契的时候,是感情最深的时候?什么感情,是最深的,我不太明白。”

“每个人感情最深的点并不相同。”洛神道:“有人最重亲情,有人最重友情,有人最重爱情,有人最重世间之大爱,此间深情,皆有不同。只看你,最重哪一点。”

夜想了想,看向师清漪,洛神,还有长生,说:“我没有父母家人,就没有亲情。我也不想搭理世人。你们三个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看重的人。”

她很诚实,从不会掩饰自己,又环视四周,看着另外几人,说:“而你们,我认识并不算久,起初如果不是她们三个是你们的朋友,我不会理你们。但相处过后,我觉得你们很好,与你们一起行动,也不错。”

“谢谢。”千芊知道夜要给自己治疗,本就十分感激她,听她这么说,更是感动。

鱼浅也道:“多谢你教我驭术,又帮阿川。”

夜看向师清漪一家三口,说:“我不知道我最看重哪一点,但我最看重你们。如果因为我以后过于看重对你们的感情,而触犯命契,我不后悔,愿受惩罚。”

师清漪只觉得心被刀尖在剜似的,心中更是不甘。

洛神缄默不语。

“……夜。”长生想都没想,扑进夜的怀里,抱住了她:“不可以受惩罚,不要。”

夜脸色怔住了,下一瞬,她的手落在长生背上,轻轻抱住了她。

“夜,怎么才能消去你的命契。”过了片刻,师清漪一双红眸冷冽,压着寒光:“是一定要杀了你的那位古神才行吗?”

洛神瞥向师清漪。

血湖旁边一片寂静。

只有血湖的风声。

夜抱着长生,听见这句话,眼中几乎是恍惚了下:“……什么?”

“是不是不行?”师清漪心底直跳,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被逼急了,也许是感觉到那位古神对于洛神的看重让她很不安,她刚才一瞬间居然动了弑神的念头。

她是不是疯了。

师清漪说:“还是说,怎么都不会死?”

毕竟是古神,甚至没有在湮灭时期灭去,还能留存至今,就算残废了,必然也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我不知道。”夜说:“我只知道,如果主人死了,我也废了。”

师清漪心底猛地咯噔了下:“是因为你的‘觉’由对方供养吗?”

“是。主人如果不在了,我身体里的觉,也会随之被抽出,我会变成留息之体。”

“可有封觉之法?”洛神道:“既然觉能被抽出,那可能被封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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