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神栖
随着世界彻底上下颠倒,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了起来。
她原本就在空中自由停留,可眼下这种漂浮的悬空感并不是她的光翼给她带来的,而像是置身于真空之中,几乎有种宇宙的失重错觉。
世界也仿佛在此刻失去了声音,死寂非常。
师清漪余光瞥去,就见不远处空中突然浮起了乌压压的一堆人,他们大部分脑袋朝下,猝不及防的失重让他们很不适应,双手挥动,试图保持平稳。
那些都是师清漪带进来的神官们,十四也在里头。好在神官们习惯了空中展翼,很快就平衡好了。
先前师清漪还以为他们离得远,原来他们早已追上,只是因为血湖里丛生的深林过于诡谲茂密,导致根本看不到的行踪。这下夜将血湖的域翻转过来后,深林到了上方,他们就如同从口袋里被倒了出来,终于脱离了深林的遮掩,悬在了半空。
除此以外,雨霖婞,音歌,千芊也同时从林中被甩出。
她们三个紧挨着,雨霖婞显然被倒腾了个猝不及防,能听到她大骂了一声:“该死!什么鬼东西,我……我怎么飘了!”
音歌第一个稳住自己的身形,一手揽着雨霖婞的腰,一手扣着千芊的背,将她们两稳好,语气从容不迫:“没什么,只是域倒过来了。”
在失重状态下要维持身体的自如活动其实会很艰难,雨霖婞紧抓着音歌的手臂:“这走也不能走,上不去下不来的,就只能这么原地飘着……”
说话间,她目光环视一番,瞧见了师清漪她们,蓦地又惊又喜,连忙叫了几声她们。
师清漪那边的几个人都朝雨霖婞看了过来。
唯独洛神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手中的红线捆着那块被春雪暂时凝结住的部分神识,目光寡淡地垂着。
她比寒冰更冷。
雨霖婞隔了段距离,也能感觉到有些古怪,喊道:“师师!她表姐怎么了,她好像……不理我啊!”
“……没什么!”师清漪的心又被尖锐地剜了下,这种紧要关头,却也只能压着心底那片淋漓的血,果断安排起来:“你们不要动,我和夜将你们拉过来!”
巢现在放出来的神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现在被红线和春雪两面夹击,暂时没了反应,巢本身这时候更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是最好的机会,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坠落。
“夜。”师清漪示意。
夜点了点头,抬起手来。
倒转后,血湖到了上方,之前被夜掀动的无数水波在空中犹如血龙舞动,等待着她的差遣。这个域此刻在她掌控之下,她的手一动,那半空中的一部分血色水波顿时绕住了雨霖婞三人的身子,将她们带着往这边来,另一部分则前往更远处的神官们位置。
师清漪松开了左边春雪的柄。
洛神的眸光落在她离开的春雪柄上,没有抬头。
师清漪手指轻动,这个域中浮动的金色神息霎时间似清风缭绕,为她所控,跟着汇聚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川流,神息将神官们缠着,将他们轻轻裹挟了过来。
一群人最终在半空中汇聚了。
夜用血湖的水波将众人聚得更拢了些,说:“从底下血月的入口进去,就是神栖之地,当我开始进行真正坠落的时候,你们失重的感觉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冲击力,撞到哪里的话很容易粉身碎骨。不过我会用血湖的水给你们缓冲,不会有事。”
她现在伤痕累累,气息有些乱,但是话语里满是让人放心的稳当。
长生生怕她被压制得再吐血,目光根本不敢从她身上挪开。
“夜。”沉寂些许时间后,血月里的声音又起来了:“汝甚好。”
巢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半点情绪。
夜没有理会,只是对众人提醒:“准备好。”
师清漪的目光幽凉地往下看去。
天幕已经到了她们下方,这里原本是第六境,现在和血湖融合在一起后,底下雾气朦胧,又被血色调和,呈现一片混沌感。
师清漪眯了眯眼,看到底下那片雾气在翻涌,有时候会动荡得厉害,像是最底下有什么无比骇然的力量正在与之碰撞。
之前靖殊和十王在第六境上方神斗,无法窥探,现在世界倒了过来,靖殊和十王神斗的位置,必然也倒转了才是。
师清漪冷冽如红玉的眼珠轻轻一转,一手拔出其中一半的春雪,猛地朝底下雾气甩去,而另外一只手则凌厉地将另一半的春雪旋转。
她两只手同时反应,最底下的雾气被半边春雪的劲气破开,像是什么屏障被打碎,雾气翻涌得更厉害了,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靖殊暴怒时的嘶吼和十王们的巍巍神音。
而那片冻住的部分神识受到春雪极大的刺激,如同冰块上咔嚓咔嚓地出现裂纹。
那一小片神识仿佛能感觉到疼痛,剧烈地扭动起来。
一切都来得太快,洛神低着头,一手收紧了手中网缚的红线,让那片神识无法逃脱,而巨阙也在同一时间贯.穿了那片神识。
巨阙这一进,师清漪再将神识上的另一半春雪猛地旋出,那片神识蓦地在这两种势不可挡的切割中崩碎了,化为齑粉往下散落。
整个域跟随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巢在开始震怒。
“它的一部分神识散了,正是它虚弱的时候,夜,快坠落!”师清漪充耳不闻,只是赶紧冷喝。
她调动四周的神息,将之前另一半破开底下雾气屏障的春雪缠了回来,重新将两半春雪合并。
夜压抑地喘.息着,手往下一沉。
只听四周风声呼啸起来,原本浮空的虚无感瞬间被抽离,一行人仿佛被卷进了扭曲的旋风之中,身体完全由不得自己控制,猛地往下甩去。
血月的裂口正对着她们,如同张开的巨兽大口。
随着这种急速坠落,裂口吞噬了他们。
血月的口子里四周一片漆黑,像是坠落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能听到无数低语在耳边叫嚣。
“夜,你这个疯子,疯子!竟然敢和主人争夺域的控制权!”
“血湖是主人施舍给你的,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
“主人!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有这么多血肉进来了!正好!正好给我们养料!”
黑暗中一堆疯狂的声音不断拥挤着,如果声音也有形态,那此刻那些声音就像是缠绕在一起嘶嘶作响的毒蛇。它们像是有种别样的诡异魔力,每多听一句,脑海里都仿佛被折磨得打一个哆嗦,丧失冷静思考的能力。
看不见的漆黑会增加惶然感,师清漪在身体飞速下坠的同时,牵引了神息过来。
四周这才像是点起了温润的光晕,能看到血湖的水波被夜控着,在四周建起柔软的屏障,裹着他们。
师清漪牵着的神息也汇到了他们身体底下,如同轻风托着他们。
这种飞速的坠落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左右,这才变得缓了起来,师清漪的神息和夜的水波两相配合,尽可能地给与了众人缓冲。
直到众人的脚步接触到了地面,神息和水波这才松开了来。
师清漪的神息唯独没有从洛神身边抽走,而是一直萦绕在洛神身边,甚至在洛神轻盈落地的时候,还将她温柔地托了托。
洛神面色毫无起伏,只是背影萧然地站在那。
师清漪看着她的背。
夜以一人之力反控巢的域,消耗实在太大,落地时有些站不稳,长生连忙从后面将她托住,焦急地抱住了她。
“……没事的。”夜回头看她。
长生咬着唇,点了点头,又去看洛神和师清漪。
洛神依然没有回头。
师清漪闭了下眼,长睫抖了抖,目光缓缓从洛神身上偏开来,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她想过神栖之地有无数种可能的景象,却唯独没想过,它竟然是空荡荡的。
世界像是被一片无边死寂笼罩,连之前坠落时候那些烦人的声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除了黑暗,这里什么都没有。
却能感觉有什么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她不知道那种目光从哪里来,也许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她置身在这片目光中,内心浮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幽凉。
巢现在正在看她。
但是,她不知道巢在哪里。
又或者,巢身处每一个角落,毕竟这里已经是神的居所了。
“你想要的千凰亘古神息,我给你带来了。”师清漪没有时间和它捉迷藏,手指动了动,被她引下来的神息开始游走。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平静的蛊惑:“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半晌,仍是寂然。
直到黑暗中响起了一种血肉撕扯的声音,师清漪转过头去,借着四周浮动的神息光晕,她看到空气中出现了一道裂缝,跟着那裂缝越来越大,裂缝是白色的,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脉络,中间一颗血红的球状东西,在随着裂缝的增大,而咕噜咕噜地扭动。
那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过了一会,那只眼睛闭上了。
眼前黑暗骤然褪去,变成一片苍白。
世界由黑转为刺目的白,众人放眼望去,就见眼前世界变幻莫测,一时如同无边无际没有终点,一时却又像是能看到尽头似的。
而那尽头有一棵枝叶扭曲的参天大树。
隔得远,可是他们还是能感觉到那棵巨木的窒息。
它的枝叶在天幕张开,如同巨大的蜘蛛网布满整个天空,根须和枝叶毫无规律地四处扩张,甚至深深扎入白惨惨泛着光的地面。
这个世界被这通天彻地的树填满了,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它是唯一的主宰。
雨霖婞看着看着,呼吸加重了不少。
“这棵树……我好像见过。”她像是犯了臆症,喃喃出声。
“就是你们雨家铜壶滴漏上刻的那棵树,那个向姨一直给这个铜壶滴漏校正时间。”师清漪幽幽地回答:“那个时间很特别,和我们不一样,看来记录的是巢的时间。”
雨霖婞面色煞白。
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那疯长的参天巨木:“你想要什么时间?一直让你的仆从进行记录。之前铜壶滴漏那道红线已经很近了,那就是你需要等待的降临时间,是吗?”
音歌看着那棵巨木一言不发,目光却满是犹疑。她默默地打量着那棵树,眉微微皱着。
“你这么着急,如果你过了那个铜壶滴漏记录的时间,还降临不了,你是不是就彻底废了?”师清漪话语里毫无温度。
“双血之体。”古老的声音响起来:“汝比之当年靖殊,更为张狂。”
“我是来让你死的。”师清漪的声音回荡在这天地里,冷到了极致:“你还指望我对你客气吗。”
“靖殊当年也是这般说。”那声音仍旧无悲无喜:“但是最终死的,是他。他死后神息溃散,压不住体内戾气,更是不得安生。”
“汝死后,又当如何?”巢说:“想是也要步靖殊后尘。”
作者有话要说:雨家前后的线基本上都给大家串起来解释清楚了,铜壶滴漏部分在前面
我现在在囤稿,但是速度还是很慢,需要给大家理顺很多东西,如果觉得我速度难以等待,可以明年再来阅看,不好意思,的确是越到后面越难写,我有时候对着电脑枯坐几个小时都可能难以下笔,脑海里有无数线索,我要怎么给你们完整又清晰地串起来,还要兼顾人物,场景等,这是最耗费我脑力的地方,这么庞大的信息量,还不能逻辑出错,已经让我心力交瘁
归根结底,还是我个人能力不足,大家不必对我如此过高期望,把它看成一个简单普通的故事吧,或许等完结那一天的时候,还会惊喜很多。
有些期望太沉重,我走了很多年,我很怕有一天,我难以支撑,所以我如今也不敢如当年那样意气风发地承诺什么,我很害怕我辜负你们的期望。
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完整地写完它,交待好一切前因后果,这个是我能保证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