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洲,紫月城,港口。
夜色正浓,银月高悬,风浪裹挟着大海的波涛,撞击着岸边礁石,涛声不绝。
一艘小船自远处海面驶来,并未进入港口,而是停在了一面绝壁之下。
几道身影自船上跃起,一个起落间,便攀上了数十丈高的绝壁。
司空远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港口,神色有些许凝重。
如今的港口,与此前已大有不同,戒备森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宗师的气息此起彼伏。
这小小的港口,至少汇集了十余位宗师,囤兵二十余万,对于来往的船只盘查极为森严。
大夏已经出手,切断了通往海外的贸易航路,过不了多久,此地必然生出争端。
一旦战事起,会死很多人。
两位大宗师着急赶回乾州,收拾残局,无意久留,很快便离去。
待两位大宗师离去,司空远向着沈青伸出了手,粗糙的掌心之中躺着一枚澄黄铃铛。
“这是?”沈青看着铃铛,感觉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这件异宝,是上古炼气士遗留,杨宗熙当初寻到了一处古佛道修士的洞府,得了两件宝物,如今只剩下这一件。”
司空远解释了一句,而后道:“这铃铛是随着那封遗书而来,如今给你防身。”
“前辈何不自己留着?”沈青微感讶异:“您要去试探杨宗仙的深浅,比我更需要护身之物。”
“这铃铛只能挡住凝元境的修士,罡煞境的强者,最多三招,就能将其打碎,于我无用。”
司空远摇了摇头,径直将铃铛抛了过去:
“你可用自身精血温养,日后用起来更为方便。”
不等沈青反应过来,司空远便紧跟着再度开口:“我欠你父亲的恩情,已还的差不多了,再往后,你的事,我不会再过多干预,你自己多加把握。”
他能够预感到沈青想做什么,未来死于沈青刀下的,还会有很多人,而他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战争,非他所愿,他想要的只有杨宗仙的命,那才是祸首。
“晚辈明白了。”
沈青一怔,而后颔首道谢:“前辈数次相助之恩,沈青皆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必有厚报。”
司空远已经帮了她很多,甚至可以说没有司空远,就没有现如今的她。
这些恩情,沈青一直都记着,无论司空远是如何想的,这些恩情终有一日她要还上。
“你有何打算?”
司空远望向一旁的傅婵。
“我……”
傅婵一时没了主意,低头凝视着海面,她自然想继续像之前那般跟着司空远,但此刻沈青在眼前,她已经没有了合适的理由。
见状,沈青眸光微闪,轻声开口:“晚辈回北域后,只怕会有不少战事,身边不会安稳,能否劳前辈再照顾傅姐姐一段时日?”
此话半真半假,但傅婵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她有些忐忑,想去看司空远脸上的神色,但一时又不好意思抬头。
良久的沉默后,司空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
得到了答复,看到傅婵脸上的暗喜,沈青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她好像从司空远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但一时之间,还无法理清。
“跟在我身边,最终也只是空耗光阴。”
目送沈青远去,司空远淡淡开口,声音有些暗哑:“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他的心早已麻木,已经失去了该有的感情,除了一腔复仇之火,容不下其他。
空中落下的月光,被阴云遮挡,海风拂面,带着汪洋深处独有的咸涩。
傅婵抬起了头,眸光温润,脸上含着柔和的笑意:“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只是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她本就没有奢求太多。
闻言,司空远收回目光,向着远处行去:“走吧,这里离元洲还有很远。”
傅婵小跑着跟上,偏头望向司空远,脸上笑意不减:
“你好像不喜欢人家叫你先生,那我以后便不叫了。”
司空远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她的敏锐,颔首道:“好。”
“那往后我叫你什么?”
“随你,只是个称呼罢了。”
…………
…………
离开了港口,沈青没有丝毫停留,易容之后,直奔北域而去。
踏入凝元境后,对于灵气的需求愈大,对于俗世之中污浊之气,感应愈发敏锐,甚至让沈青有些无法忍受。
在这种环境之下,莫说修行进步,在大量吸收了天地间游散的灵气后,她体内的真元品质,甚至隐隐开始降低。
这些吸收而来的灵气,与她体内的真元就好似油与水,根本不可相容。
她都已经是这般处境,那些罡煞境的老鬼,想必更不好受,在这种天地环境之下,光是自由活动,对于他们而言只怕都是个不小的负担。
回程的路总是快了些,不过小半月,沈青便出了大夏边境,回到了摩罗国。
摩罗国的皇都已然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即便是夜间,营内亦是亮如白昼,篝火遍地。
沈青没有惊动旁人,小心查看了片刻,走进了一间偏殿。
偏殿的门窗有些破损,斑驳的墙壁之上隐约可见壁画的痕迹,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殿梁之上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
摩罗国本就苦寒,自然不可能有多少富丽堂皇的宫殿,寻常人家能有个容身之所,都已是不易了,这一处偏殿,在整个皇宫之中,都已算是不错,起码雷雨之际,殿内不至漏雨。
脱漆的木案之上,放着两盏烛台,火光跃动,照出微弱的光。
案后,赵雨一手撑着下巴,睡眼惺忪,强撑着眼帘,翻阅着手里的兵书。
兵书的纸页边缘,尽是磨损的痕迹,微微泛黄,已快被翻烂。
沈青教给她的东西,她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每一次都能有些新的体会,有如拨云见日。
一段时日不见,赵雨并无多少变化,发丝有些凌乱,单薄的肩膀依旧略显瘦弱,在烛火映照下,本就精致的五官显得愈发柔和,多了一分血色。
沈青抬手拂灭了烛火,将赵雨抱上了一旁的软榻。
“该就寝了。”
赵雨先是一惊,闻到熟悉的味道后,又定下了神,往沈青的怀中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