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里，一切都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林间的知了发出轻微的响。
夏日的晚上，还算得上清凉，这本应该休息的夜晚，却要面临着一件严峻的事。
走在过道，我朝着目的的房间走去。
这快十年间，我已经将这里完全熟悉了，就算过道黑暗而没有一丝灯火，我也无所畏惧，在黑夜里摸清方向走着。
很快，我便看到眼前隐隐的透出一丝灯火，我加快的脚步朝着那里走去。
我到了，面前是华的房间，虽说我不是很清楚，她为什么要寻我前来。
但想到婉兮的近况，我大概也能猜到了。
轻轻的推开那扇半遮半掩的门，我走了进去。
顺着烛光的方向，我看到华静静地坐在一侧的桌前，脸上带着浓烈的阴沉。
“你来了。”
见到我的出现，她下意识抬起头，朝着我这边看去，嘴里开了口。
“嗯。”
我轻轻的合上了门，随后走到了她面前坐下。
“这么晚，而且这么遮掩的事情，以至于不能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人知道，这会是什么呢？”
我静静的动用着体内的虚数能，随着能量物质相互交换，此刻，我们两人面前各出现了一杯温茶。
“是关于婉兮的。”
她说完，静静的将面前的茶端起喝了一口。这茶是她最喜欢的，不管往日怎样，喝了这茶后她的心情总能愉悦一些，但这次不一样。
“嗯。”
“婉兮最近……有问题…”
“我知道，她身上的波动，我比你更早观察出来，我也以为只是修炼过度罢了。”
“你也知道了么……”
听完我说的话，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现在看来，婉兮已经要走火入魔了，也就是崩坏能的过度侵蚀，你我都清楚婉兮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变成崩坏的傀儡。”
“所以……你是想要我给你对策吗？”
“嗯，你说过，你什么都可以做得到，崩坏的范畴也归于你之内，只要你想，一定可以救她。”
“话虽如此，但……希望不是免费的，散布等份的希望，那也便会散布等分的绝望。华，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
“我可以打破法则，我可以去拯救她，但……我能得到的是什么？一条顶多只能撑住数百年的生命吗？”
“难道…你对婉兮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当然有，毕竟也生活了几年，但这还到不了，我为她去挑战神明的地步。”
“……曾经我们相识时间比这更短的时候，你能做出比这更疯狂的事。”
“曾经是曾经，现在是现在，华，不要拿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相提并论，你也不是曾经的你，不是吗？现在，我是律者，也是人类，更是神明。”
“…………”
“曾经满腔热血的我，到底吃了多少的亏，你根本就不清楚，就算现在一切都掌握在了我的手中，这也不是我打破法则的理由。”
“你……”
“我帮不了你，至少对于对抗这世界法则的事情我帮不了你，华，你自己想办法吧。”
“…………”
她的头低了下来，我与她没什么多说的，起身就要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她静静的坐在原位，随后将杯中的茶一口喝完，接着似乎是做出了割舍一般看着我。
“杀了她。”
听到这个回答我感到有些意外，但仔细想了想，若是没我的存在，她必然会略过先前的一步，而直接选择后者。
“你随意，华，她是你的徒弟，不是我的，不过做出了这一步后，我想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不能让她成为崩坏的使徒去民间祸害，防患于未然，我只能这么做。”
“嗯……华，你还是这样子呢，每次你们之间起冲突都是因为这个，她觉得这样不妥，但你的思想还是入魔者必诛。话说是因为她戒律的原因么？”
“…………”
“看来你不想告诉我，死过一次后，我身上也没有这东西了，不过你要这么做，就这么做吧。”
“…………”
我转身走了出去。
…………
“素衣，这么加急的要与我意识沟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静静的坐在房间里，听着脑海里对方不断呼喊的声音，烬感觉到有些不好，皱了皱眉。
“先生，不好了！！！”
“哦？素衣，是什么要紧事呢？不要着急，你慢慢说。”
“三师姐快要走火入魔，身上已经有了显现，二师姐说师傅要杀了她，这是真的吗？！！”
听得出来，对方已经十分焦急。
“嗯是的，素衣，我和你师傅早就知道了，前些日子就已经商量过。”
“先生您………”
“我没有做出任何的选择，这是她自己所决定的，而且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了，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哦，那时候你好像不在。”
“您……要离开了？！”
“对啊，我得抽空去欧洲一趟，去找两件东西。”
“先生您……师…师姐她们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在商量要在此之前杀了师傅！”
“嗯？怎么会这样子？素衣，快跟我详细说说，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不知道二师姐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随后就都跟大家秘密说了。随后二师姐便要密谋杀了师傅。”
“然后呢？她一个人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卷进来吧？”
“三师姐和四师姐都同意了，六师兄不知道为什么也听他的，大师姐也一样……”
“啧……那素衣你呢？”
“二师姐她也逼着我要与她们一起动手……”
“呵呵，真没良心。”
“先生，我现在被师姐们看着，没有办法跟师傅说，你一定要告诉师傅！！”
“我知道了，素衣，我会告诉她的，你就先等我消息吧，真没想到她们居然会这么做呢，呵呵，这么多年就养了几个白眼狼。”
“先生……”
“先看情况吧，到时候再联系你。”
“好。”
…………
“你说……她们要杀我？”
听到烬说的话，华显然有些不敢相信，在她的认知里，她们绝对不会这样做。
“当然，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你应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你要杀婉兮被传出去了，导致这变成了导火索，引起一系列的反应。”
“怎么可能，烬，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是她们的师傅，自幼便是我将她们养大的，她们怎么可能选择去杀了我？”
“我知道你不相信，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烬，你不要欺骗我了，她们不可能这么做，你一定是想多了。”
“素衣偷偷告诉我的，华，我没必要去欺骗你，我只是防止你受到伤害罢了。所以说她们几个不能真正的杀了你，但活下来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别说了，烬！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如果你是对她们心生怨恨，也没必要用此手段。”
“呵呵，华，我看你真是活久老糊涂了，你真的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吗？我可是已经跟你说了，如果你不愿意信，那你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烬，别再缠着我了，她们不可能会这么做，出去吧，让我先静静。”
华的话语从原本的难以置信，换作了冷漠，看向面前，人眼神也变幻了许多。
“哼哼，华，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反正明日我也要走了，接下来只有你一人，我这次不会帮你。”
“你从来就没有帮过我……”
“呵……”
烬只是起了身，朝着门外走去。
…………
“素衣，按结果来看她根本不愿意相信，一时间也劝不动了。”
“怎……怎么会这样？先生，师傅她……”
“这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虽然我可以留下来帮她，但是我觉得没必要了，我明天就走。”
“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你在，他们的阴谋一定不会得逞的。”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素衣，我想知道坎是她必须要过的，改变了也就没意义。”
“…………”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
“我知道你怕他们报复，你心里也有了答案，在她们的威胁下，如果没有我，知道你会怎么做出你的选择。”
听着秦素衣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抽离一般，当她所见后，只是一片闪白的领域，对方静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我的领域，素衣，你的意识已身处于此，肉体早已成为我的傀儡。”
“这……”
“我不想去帮你，我也帮不了你，但我可以替你完成这件事，这段时间你的身体将不属于你，而是属于执行命令的傀儡。这样子至少你能够好些，也不用被她们报复。”
“可是……师傅她……”
“有你没你都一样，你逃不掉的，这就是命。这件事我最多就是帮你动手。
当然，我所做的一切，你自己也能看到，等到结束之后你会魂归于此，那时我们之间的丝缕也该斩断了。”
“先生……求求您……”
“别叫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也不认识你，我只知道是你杀了赤鸢。帮你只是因为你还算有点良心罢了。”
…………
那天，我已经记不得多少了。
我曾经很向往山下的景，二师姐小时常说要带我出去走走，
但我所能想到的，只有那日的海边………
海边……
外面的世界，可是很险恶的啊……
可师姐说:外面的世界既可怕，也很美妙……
人总是要有价值，有了价值才能得到什么，才能成为什么，我不能一辈子待在山上，只有出了山，也许我才有出路。
我怕……不过，人一定要有价值么……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只要我跟在师傅身边，那一切都可怕，她都会替我阻挡的……
所以只要我跟在师傅身边就好了……
待在师傅的身边……
…………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么……”
亲眼看着我手中的剑跟着师兄师姐们一齐刺入师傅的身躯，溅射出来的血，染在我的剑，染上我的手。
「染香剑」此刻，染上的却是血………
师傅的血……
我忍住不想去看，但我还是能看的到。
她右足齐踝而断，双手经脉俱废，内脏全损，心脏的伤口有十余处之多，鲜血染透了她的全身。
我知道，那不是先生干的，是我干的……
我确是一起杀了师傅……
最后，有一剑直直洞穿她的头颅，损毁她的大脑……
夜过四更，本该是清净，但此刻，山上却是没有一点夜晚的样子。
身后的烈火还在燃烧，剧烈的火光让整座太虚山如同日间的太阳一般，
我隐约可以听到远处山林里有稀疏的人声，我想是因为山火，让这附近镇上的百姓都赶来了，还有那些山下来寻仙之人，想必走得快的也要赶到于此。
若是在平常，这般喧闹的场景，只会让我感到安心，但现在，我只想逃，我谁也不想见，谁都不能见到我，
我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
「染香剑」满是灰烬与血交融，
「秦素衣」的手满是干涸的血迹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先生……
不，我不认识先生，他已经把能帮我的事情帮了，至少先生他帮我动了手……
不，是我自己动的手，是我杀了师傅………
师傅……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好可怕……
我不想……
我手中抱着一具尸体，
师傅的尸体……
仙人的尸体……
如果我让别人看见了，如果二师姐知道我这么做了，我会怎么样？
我害怕，
师傅死去时，我仿佛听见了她剑心破碎的声音，那时下不去的手，以及我慌乱的神情，我感查不到。
直到现在我才清楚:那剑心彻彻底底碎了，再也不可能凝回来了……
再也不可能……
我猛地摔了一跤，怀中的尸体也滚落一旁，
我什么都感受不到，连痛楚也是，我只知道站起身，赶忙抱起师傅，
抱起一具冰凉的肉体，
我抱起师傅，走下了山。
师傅已经死了，但她是仙人，仙人不死不灭。
我心里这般想着。
但后来我清楚，这只是因为我惧怕。我什么都怕，
我什么都怕……
师傅死了……
只要待在师傅身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只要待在师傅身边……
我就什么事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