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广德大剧院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半了。
任厉把车停在剧院门口，拍了拍裴镜凌的肩膀：“到了。”
裴镜凌“嗯”了一声,用手遮了遮光线，缓缓睁开眼,打开门下车。
任厉和他一起往里面走，两个人漫不经心，实则都在密切关注着周围的环境和人员变化。
因为昨天任厉临走前，专门跟老板说了今天下午回来“捧场”的事情,老板早就做好准备了。
他们一迈进内堂,老板带着一群小厮就迎了上来,作揖躬身,笑道：“少帅大人，欢迎欢迎！”
任厉应了一声,径直带着裴镜凌往二楼的位置走，老板也连忙上前,为他们打开阁台的门。
任厉依旧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而这次裴镜凌也已经知道了霍擎和宋如笙之间的关系,直接顺势坐到了他的身边。
老板依旧一脸谄媚模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少帅今天就带了宋副官一个人啊？怕是不够热闹的,要不要小的去找几个得趣的人来伺候您？”
任厉解着西装外套的扣子，没接话。
没拒绝也没接受,但是他身上的气势并不像上次那么尖锐。
老板眸子提溜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说道：“宋副官虽然也很贴心,但是一个人总归少了些乐趣。不如我把戏班子那些标致的孩子喊来热闹热闹,说不定还能让少帅身边再添一个贴心人……”
老板话音还没落下，裴镜凌就扑到任厉的怀里，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娇滴滴地说道：“先生……说好今日只陪我一人的……”
任厉顺势揽了揽裴镜凌的腰，面无表情看着老板说道：“今日就是陪着如笙来安安静静听戏的，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费心了。”
老板似是还不死心，低声道：“那您要不定个时间……”
裴镜凌从任厉的怀里抬起眼看了一眼老板，矫揉造作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哼”了一声：“我说老板，我可还在呢！当着我的面给少帅身边塞人，你会说话做事吗？！”
老板眼神晦暗了几分，低着头轻声道：“可是以前的时候……”
像是碍于裴镜凌在场，说了几个字后欲言又止了。
裴镜凌猛地一拍桌子，怒嗔道：“什么以前不以前的，我不管，反正无论如何，今天就是不行！”
看向任厉后又变得弱势下来，把拍红的手心递给他看，可怜兮兮地说道：“先生，拍疼了。”
那无法无天、侍宠骄纵的模样简直被裴镜凌演活了。
任厉拉过他的手，轻轻用指腹按揉着他的掌心，温声道：“别生气了，今日你受了委屈，我全都听你的就是了。”
裴镜凌“嗯”了一声，乜了老板一眼：“还不给我滚！”
老板连忙点头，连声道着“是是是”，然后带上门退了出去。
裴镜凌看着门被关上，收敛了脸上的矫揉造作，眯着眼眸在思考着什么。
任厉轻轻揉着裴镜凌手心的手一顿，垂眸看着他乖巧地靠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刚才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裴镜凌总是这样，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
不过既然自己都跟裴镜凌那样说过了，现在只是朋友的话，自己是不是要拿出主动做到保持距离的态度……？
任厉想着想着，心情莫名变得不虞，沉着脸抿了抿唇。
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收了揽着裴镜凌腰身的手，拍了拍他的侧腰：“起来。”
裴镜凌向来是不听的，继续窝在他怀里，抬眸看着他，泰然自若地问道：“以霍擎的属性，你觉得他以前会答应这种事情吗？”
任厉也“懒”得管他了，任他赖在自己怀里不动。
听到他的问题，看了看面板里已经解锁出来的属性。
他今早上在应对姨太太和那几个军官的事情里又新解锁了几个人物属性。
在和万燕清说话的时候解锁的【逢场作戏】，在那个军官第一次侮辱宋如笙压下火气时候解锁的【故作泰然】。
还有昨天被管家误会自己和裴镜凌是要回卧室……的时候，解锁的【情投意合】。
“应该不会。”任厉说道，“娶那些女人应该都是出于利益，像是胡乱亵玩戏子这种事情，他应该是不会做的。”
“目前看来，霍擎好像只喜欢宋如笙。”
说完，任厉又看了一眼面板，果然又解锁了一个属性，是【情有独钟】。
裴镜凌点了点头，挑了挑眉，说道：“所以说，这个人一直在引导你，甚至刚才还在含糊不清地误导你，摆明了想让你ooc咯。”
任厉微微蹙眉，轻声“嗯”了一下。
裴镜凌眯了眯眼眸，从任厉的怀里退了出来，站起来走到阳台边上看着下面的人。
就快要到六点了，来听戏的人已经在大堂内准备好了。
大堂内依旧有很多人，但是明显没有昨天的人多。
裴镜凌垂眸睥睨着下面的人，视线从那些观众的脸上一一扫过。
下面的观众几乎和昨天的观众不怎么重合。
任厉跟了过来，站在裴镜凌的身边，淡声问道：“怎么样，符合你的猜想吗？”
“嗯。”裴镜凌眉尾轻挑，看向任厉，“你肯定又要给我的猜想加上限定，来拉低可能性了。”
“还好。”任厉也看着下面，淡声道，“连续两天演同一出戏，还是相同的演员，观众流失大半是很正常的，但是虽然很正常，也依旧很严重的违和之处。”
裴镜凌转过身，背靠着墙，手臂搭在台沿上，悠哉地说到：“昨天有特别喜欢《游园惊梦》这出戏的观众，还有很多演员的‘唯粉’，特别是对于刘小玉被那什么谢流云压了一头不满的观众，今天可是刘小玉唱主场，怎么能不来捧场？”
任厉直接总结了一句：“重合度不该这么低。”然后皱了皱眉，“不怕崩人设么？”
裴镜凌耸了耸肩：“没办法，毕竟是戏曲。如果白徐彤的人设是戏痴，她肯定也会找别的事情做，合理推脱掉听戏这件事的。”
任厉想起白徐彤昨天那一脸仿佛受了精神折磨的模样，沉默了，看来是对裴镜凌的话默认了。
六点钟前后，充满气势的鼓声和锵鈜的金锣声配合响起，戏又要开场了。
任厉的视线落到了舞台上，裴镜凌也转过身来，两个人都在等大幕拉开后，一睹“刘小玉”的容颜。
和昨天如出一辙的开场，帷幕缓缓被拉开，露出舞台场景来。
一个穿着小姐服饰的花旦从舞台侧边缓缓迈着步子上台来，脚步、手势和身段看起来专业极了。
《游园惊梦》戏段从他口中唱出来，唱腔地道，低唱浅酌，婉转动听。
杜丽娘的那三句唱词唱完后，一个穿着丫鬟的灵动地走上台，没出任何意外地唱起了他们昨天没能听见的唱段：“炷尽沉烟，抛残绣线……”
好歹昨天盯着台上看了一个小时，任厉对谢流云有印象，沉声道：“丫鬟确实是谢流云，身高身材还有声音和昨天那个几乎一致。”
裴镜凌还跟着模仿过谢流云，点了点头。
然后微眯双眸，语气深长地说道：“但是‘刘小玉’似乎换人了。”
声音不同，身高有差异，但是又考虑到戏曲唱腔、妆容、服饰等问题，他们也没有立马下结论。
为了彻底弄明白这其中的变化，两个人又听完了一遍《游园惊梦》。
终于等到舞台落幕，任厉长舒了一口气，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坐一会儿，等他卸了妆以后，我们去后台看看情况。”
裴镜凌颔首，没有异议。
估摸着演员应该卸妆完毕了，两个人才一起下了楼，并成功忽悠了一个小厮，被带着顺利去到了后台。
一出戏唱下来也是个体力活，他们进到后台的时候，演员果然已经卸好了妆，正坐在房间里歇息闲聊。
看到他俩来了，一堆人齐刷刷地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他们问好。
“少帅，你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老板听到动静，连忙出来迎接，惊奇了一瞬。
然后又谦卑地弯下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您瞧我这什么记性，您是专门来看小玉的吧……”
刘小玉听到自己被点了名，抬起头，朝外面挪了几步，喊道：“少帅大人好。”
卸了妆后的模样一清二楚，和昨天的玩家长的完全不相似。
面若好女，举手投足都有着受过训练的影响，唱戏的时间不短。
身上那种名伶的气质非常自然，一看就是唱的好受人追捧的戏子。
不是玩家，已经是npc了。
任厉微抬下颚，冷淡地夸道：“唱的不错，该赏。你想要什么赏？”
这可是最常听见的潜台词了，后面一片男男女女都向刘小玉投来艳羡的目光。
老板的表情倒是有些复杂，似是欣喜又是疑惑。
刘小玉当然感受到了来自四周羡慕的眼神，整个人顾盼神飞，微微含羞地客套道：“小玉不求赏，只要少帅喜欢听便好……”
“是么。”任厉点了点头，淡然道，“那好吧。”
“既然你不要赏，那我和如笙也便没事要做了。你们继续歇息吧，我们回去了。”
说着就拉起裴镜凌的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后台，留下了后台一众人目瞪口呆。
都已经返程了，裴镜凌想到刘小玉那难以置信、一脸心碎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哥哥，你这样也太‘直男’了吧。”
“那不然？就为了看看相貌，还真的要把他领回少帅府去？”
你还不得闹翻天？
任厉开着车，脸色如常，淡声道，“我可不想再崩人设了，也懒得应付他。”
顿了顿，看了一眼裴镜凌，“不过，你还想学戏么？”
裴镜凌抱臂往靠背上一靠，说道：“既然涉及到霍擎的人设问题，还是别随便往少帅府安插人了。”
“我之后找时间自己去剧院多听听，找人指点一下就差不多了。”裴镜凌语气倒是很轻松，“反正像个样子就行，又不需要多专业。”
任厉想了想，微微点头，淡声道：“随你。”
回到少帅府，吃过晚饭，随便翻看了一下书、听了听唱片打发时间。
又稍微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夜幕早已降临，离十二点只差几分钟。
任厉和裴镜凌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把枪上好膛，拿在手里。
这里的枪可不是无限子弹的，他们还准备了匕首放在口袋里。
时针偏转，稳稳地指向十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