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就这样,在床边守了俞九清一晚上。
不知道是不是陈立那厮不想见她,这一晚上都没出现过,只派了两个小厮过来帮忙。
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俞九清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许是被折腾得够呛,男人一直没醒,沈卿坐在床边看着他,不知不觉就这样倚着床柱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照样睡得比这三年其他时候都要沉,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灿烂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眼里,她花了一点时间回想自己睡觉前的事情,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到了柔软的床上。
她在床上,那俞九清呢?
沈卿猛地坐了起来,还不待她四处查看,男人清冷好听的声音就传来,“醒了?”
沈卿循声看过去,就见俞九清正斜歪在一旁的长榻上,右手手肘靠着一边的小几,手背轻轻撑着脸颊,左手闲适地垂落腿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卷,似乎方才在看书。
他依然是昨天晚上的装扮,如墨黑丝垂落腰间,明明应该是刚刚醒来,却丝毫不见凌乱,身上的宽松白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白皙健硕的胸膛,透着闲居在家的慵懒随性。
初春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户撒照进来,撒照在男人身上,倒是稍微减轻了这男人身上仿佛与生俱来般的清冷,让他仿佛一只沐浴在阳光中慵懒打发时间的猫儿。
这一大早就来美人攻击,实在有点让人吃不消啊。
沈卿想是这么想,一双眼却甚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美男图,只觉得一早上就看到美好的事物果然让人身心愉悦,细细打量了俞九清的脸色一番,见他的脸色不再像昨晚那般白里透青后,嘴角忍不住扬起,一双杏眼儿也跟着弯成了两轮小月牙,道:“你是不是感觉舒服多了?”
反正是自己夫君,不看白不看。
如今看来,昨晚陈立派来的那两个小厮没唬她,俞九清中的这毒毒发时虽然很折腾人,但不会有什么大事,基本上撑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直直地看着面前笑意盈盈,仿佛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的女子,俞九清凤眸微微一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卿微愣,终于发现了从方才起就感觉到的违和感是什么。
这家伙也未免太冷淡了罢!
看昨晚的情形,他应该已是认出了她,沈卿也没指望他喜极而泣什么的,至少多一点情绪波动罢!
这比面对江成熠时还要冷淡的态度算什么!
此时,远方魏其侯府的某个男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沈卿静默片刻,问:“是你把我抱上床的?”
俞九清这回的话终于多了一些,却是跟这几天一样的怼死人不偿命,“这个房间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
沈卿不禁沉默了。
她没感觉错,这家伙确实有点不对劲。
不对,如果他还不确定她的身份,这样的态度算是正常的,但她以为,他们昨晚已是相认了。
莫非是他昨晚烧得太厉害,烧断片了?
还是,他心里还有怀疑?现在想想,她昨晚虽然没有否认过自己是沈青,但也没有亲口说出她就是沈青的话。
沈卿想了想,试探地问:“俞九清,你知晓我是谁吗?”
长榻上的男人顿时一脸微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般,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你是睡了一晚上起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
沈卿坐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很是认真地道:“俞九清,我是沈青。”
男人的神色依然毫无波动,只是脸上微妙的神色收了回去,似乎确认了她不是真的傻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卿越发看不懂这个男人了,干脆说得更直白一些,“你知道的罢,我说的青,不是卿本佳人的卿,而是青青草地的青,我回来了,俞九清。”
看着面前女子带着几分探究和紧张的眼神,俞九清似乎低叹一声,微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恍然如梦般的飘忽道:“青青,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在我的梦里,叫沈青的女子,永远不会有第二个。”
梦……
沈卿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竟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荒谬好,还是好笑好,然而想想,向来聪慧果决很难被现实中的事物迷惑的俞九清竟这般肯定地说自己在做梦,就仿佛,这样的梦他已是做了几百上千回,早已是无比习惯,所以才不会觉得讶异一般。
从昨天就顽固地盘踞在她心间的那股酸楚又悄然无声地涌了上来,沈卿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俞九清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因为,这十年里,唯有在梦中,你才会来见我。”
沈卿微微咬唇,扯了扯嘴角,“是因为在梦中,你才对我这么冷淡么?”
因为以为自己在梦中,才会是这样的态度么?
俞九清似乎被问到了,怔了怔,一本正经地道:“对,青青,正如你只会在梦中来见我,只有在梦中,我才能直白地向你展露自己的情绪。
青青,我对你冷淡,你可是觉得不好受?不好受就对了。”
俞九清嘴角微微一抿,嗓音低了一些,道:“这些年,我比你更不好受。
我找遍了所有我知道的地方,却都找不到你,然后我发现了,你先前对我说的许多事情都是骗我的,你不是出生于鲁州,也没有什么外祖父,我甚至连该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我们成亲那三年,对我来说是无比幸福圆满的三年,只是也许在你心里,那三年什么都不是,因此你才能那般狠心地一去不回头,才能在这十年里,连点念想都不给我。”
沈卿微怔,一颗心酸楚得仿佛泡在了柠檬水里,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面前的男人就低低道:“青青,所以我是怨你的。”
一边想你,一边怨你。
“但便连这怨你的情绪,我也只能在梦中抒发出来。”
沈卿忽地便想起了他那句只有在梦中才能展露情绪的话,轻吸一口气,道:“为何只能在梦中抒发出来?如果我回来了,你完全可以在我面前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心里是什么感受,我都想知道。”
“如果,你回来了……”
俞九清眯了眯眸,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一般,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是真实的青青,我什么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