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以后,暴风雨也骤然停止,就像它来临时的那般急促一样。
官差们一如往常的开始清点人数,别说是雨停了,就是下着雨,该赶路也得赶,反正差役们有蓑笠。
暴雨过后,气温似乎让人格外舒畅,但是一片泥泞的地,就让人很是苦不堪言,一脚踩下去,鞋就陷入湿泥里不肯再露面了。
大多数人,为了留住唯一的鞋,只能光着脚踩在湿泥里往前走。
祝家三房的人可就很幸福的坐在车上,你说泥泞成这样,车怎么能走动呢?
角牛拉的车,那是不存在这个问题的,角牛力量多大啊,所以,角牛为所有的车留下了车辙。
至于马车万一陷入泥里呢,也不用担心,因为车后面的人就会死命的开始推。
这就要从一大早开始说了。
一大早暴雨停了,林凤婉就准备下车把车上罩着的桐油布给收起来,结果一下车就看见了祝厚喜。
祝厚喜很是有礼的问了好,又再次恳求道,希望自己的父亲可以在车上躺一躺,只因为这一晚上,他的父亲看起来情况似乎更加不好了。
但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他不能逼迫祝家三房的人,也没有东西足够交换,他只能一早就来试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几个人一起抬着父亲走了。
祝厚喜就很是忐忑加诚恳的问了林凤婉,临了他还很小心的说,他们全家的人都可以帮忙推车,让林凤婉她们不用担心路太过泥泞的问题。
林凤婉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祝厚喜,就猜到他应该是在附近淋雨淋了好久,但是她却没有发现,应该是看见她下车了,才跑过来的。
而且祝厚喜一说路太过泥泞不好走,林凤婉也才反应过来,对啊,这马车在这种稀泥里它能走吗?
看着祝厚喜一脸诚意的样子,林凤婉心里是真的觉得这个孩子挺不错,本来也是决定捎他父亲一程的,于是就顺水推舟的应下了。
林凤婉本来是想着,既然应下了,就给人抬马车上吧,马车封闭性好点,既然都发烧了,还是别见风的好。
结果祝厚喜一看林凤婉点头了,高兴的跟什么一样,他很是实在的,跪到泥里就磕了个头,说大恩不言谢,他马上就去抬父亲。
祝厚山这时也下了车,看着泥人一样的祝厚喜,都不禁感慨他为人子的孝顺,也对着祝厚喜点点头。
祝厚喜发自内心的咧着嘴,转身就跑,结果刚跑两步,就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他的鞋跑掉了,而是他想起了一件事。
祝厚山正打算和林凤婉两个扯桐油布,就看见祝厚喜又回来,把他的手在背上唯一没有泥的地方蹭了又蹭,然后麻利的伸出手,就开始扯桐油布。
“不用不用,你快去吧。”给林凤婉都看愣了。
“哪有你们干活我看着的道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家的奴了,你们有事就吩咐我吧。”祝厚喜摇摇头。
“我们家不兴这个,你赶紧去抬你爹来才是正经。”祝厚山说着就扯过了桐油布,不给祝厚喜上手的机会。
祝厚喜这才留下一句话,又匆匆离开。
他说,“等我抬来父亲,就这一次,只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林凤婉和祝厚山面面相觑,这孩子这么实诚的?赶紧离开吧,不离开他们可怎么办,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这还得了?
过了好一会儿,祝厚禄就背着老爷子过来了,身边跟着两个人,手里抱着被子,几个人手脚麻利的就把祝远文抬到了马车后面的牛车上。
随后,几个人朝着林凤婉和祝厚山行了个礼,就默默离开了,只剩下祝厚喜一个老实的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这一番操作,弄的林凤婉就挺没想到的,她连忙过去看了看,破破烂烂的牛车边上,祝远文躺在一个被筒里。
看着脸色比较苍白,呼吸沉重,整个人看着相当虚弱。林凤婉就喊祝厚喜,让他上车去照顾自己的父亲。
祝厚喜却根本不上车,他说来之前已经给父亲服了药丸,这一路上能有车坐就不容易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启程后,祝家二房的人,却都默默的跟在马车后面,一旦马车陷入泥中,他们就会帮忙推出泥沼。
而祝家二房的老夫人,却是根本不往车跟前凑一步,她默默的在后面随众人走着。
这让老太太都很敬佩,“咱们是有一说一,这大家闺秀确实做派就和常人不一样,都说田家是书香门第,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有风骨,二房的家风也是真的让人佩服啊。”
于是,田力男赶的角牛车上,祝小霞就仔细的看顾着祝远文,尽量让他能舒服一些。
而同一时间的祝家大房,大太太和祝厚福也得意的躺在一辆手推车上,推车的是祝厚福的两个妾和儿子。
老太太心里很是自得,果然,女人心大了还是得收拾收拾,这不,她汪秋蝶去通风报信又能如何,还不是被自己治的死死得。
只要拿捏住了汪秋蝶,她就能过的松快一点,整个大房,就没一个人能这么任劳任怨,任她搓圆搓扁得。
她悠然自得的根本没有注意祝厚寿痛苦的靠在刘碧涵身上,看着她怨恨的目光。
汪秋蝶和两个女儿麻木不仁的前进着,早上天晴了,汪秋蝶的心好像也跟着晴了,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伺候着大太太,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她靠着自己和女儿,为大太太和祝厚福换了一辆手推车,而她自己正背着祝龙耀蹒跚前行。
祝月芳跟个失去了灵活的木偶一样,呆呆的,汪秋蝶喊她一声,她就动一下,让她背人她就背人,让她背包袱她就背包袱,似乎不知道疲倦。
祝月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太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了,因为她太明白,她才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还要对祖母和父亲言听计从,不离不弃。
这一路上这种事情很常见,但是她从来都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母亲和姐姐的身上,没想到她的祖母和父亲也会做出这等事,她对这个家已经深深的绝望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路面渐渐变得干燥起来,气温也逐渐升高。
有变化的还有所有的祝家人,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东西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是却悄悄的开始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