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黎平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情理难容,他居然缺席了凝父的葬礼!他在凝家本来就不受待见,叔叔本来对他的印象就不好,他的这次缺席,令叔叔对他的成见更深。
叔叔愤愤不平对凝洁提出意见说,“你这个丁黎平怎么回事?你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你俩的关系可谓是非比寻常!眼下你爸死了,就算是普通朋友他也该来一趟!”
左邻右里中,还有一帮吃瓜群众,早达成了默契,在那里翘首以盼,背地里议论纷纷道,“这次凝洁的爸爸死了,那个男人总该浮出水面了吧!”左邻右里,对丁黎平充满了好奇,不知这男人究竟何许人也,在凝家竟没有露过一次面。又有人说,“这下好了,刚刚是康建成,等会是凝洁的前夫,还有个丁黎平…”吃瓜群众在坐等看热闹。
可是,直到傍晚盖棺封殓,丁黎平都没有出现,守候两天的吃瓜群众都泄气了,左右哗然,都觉得不可思议。
凝母打心眼不想看见丁黎平到来为老头子送终,但她又要拿这件事做文章。盖棺封殓后,确定丁黎平没有来,凝母开始得意,在一旁窃笑道,“这便是凝洁一厢情愿的佐证!你看看,她爸死了,他都没来!”
几个亲戚朋友暗下里问凝洁,“丁黎平怎么就没来呢?”
凝洁收了泪,逞强说,“家里这个样子,是我让他不要来的。”凝洁嘴上这么说,心里是认真生了丁黎平的气。
出殡那天,明州的风俗,孝子要坐轿子捧骨灰盒送葬。凝父无子,只有让女婿上。凝父偏袒凝洁是早就动了心思,提前布好了局,当四个女儿都嫁了出去,就撺掇凝母道,“把凝洁留在身边养老,招赘一个女婿到家里来。”当时,凝母与凝洁母女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凝母看凝洁虽是养女,对待老人,却是万般殷勤,比自己亲生女儿还孝顺。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在外边为人处世,百伶百俐,颇得自己真传,着实讨人喜欢。所以,当老头子提出把凝洁留在身边,招赘一个女婿回家,凝母没有异议。于是,凝父趁热打铁,很快立了遗嘱,并且,经过公证,拉了叔叔做见证人,把凝洁当儿子养,继承家里的这套老房子,二老跟着凝洁终老。
直到后来凝母发现凝洁是老头子的私生女才回过味来。凝洁结婚时,黎钧不愿入赘留在明州,那又另当别论。
所以,现在回到坐轿子的这件事情上来,凝洁在凝家的地位相当于儿子,是留在家里招赘的女儿,这个轿子只有是凝洁、或凝洁的老公来坐。凝父病危之前,凝洁早就跟丁黎平说过了,“等我爸爸百年之后,你是要来坐轿子的哦!”丁黎平是满口答应。丁黎平虽不是凝洁的正牌老公,但两人存在已生儿子的事实,在坐轿子的这件事情上,仅是个虚名,没有实惠,四个姐夫不至于来抢轿子坐。
丁黎平事实没来,可即便是来了,也一定得不到凝家人的认可,轿子轮不到他来坐。闹了这么长时间,凝母说和凝洁、康建成的心不死,出殡那天,没有挑一位正经女婿来坐轿子,却恭恭敬敬把康建成扶上了轿子。令旁人大跌眼镜。
凝洁势单力薄,非常看不惯,却也无可奈何,愤愤不平打电话给丁黎平说,“你的轿子被康建成坐了。”
在下葬的问题上,凝家人又产生了分歧,按凝父的遗言是落叶归根,葬到诸暨,和凝洁的生母葬在一起。可一旦身死,就由不得自己。自古的王侯将相,生前有遗命,死后都被篡改,身后事只得任由权臣拿捏。
叔叔受托,总得发几句言,提出要按大哥的遗言,落叶归根,葬到诸暨去。凝母一句话就搪塞过去了,说,“人死都死了,还要弄到诸暨去干嘛?每年清明,冬至上坟还要跑几百公里,那岂不要把活人累死?”
凝母想想就恼火,继而,大怒道,“这个老头子要与那个臭□□葬在一起,那将把我置于何处?”
叔叔看见大嫂发火,再不敢吭声,想想也是,“大哥死都死了,又何必得罪大嫂呢!”
凝洁虽极力主张,可是,谁理她?凝洁说,“死者为大!爸爸的遗言,我们做儿女的怎么不要遵从呢?我不要你们出一分钱,我会把一切安排好,把爸爸葬到诸暨去!”
三姐怒怼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爸爸,你说弄到诸暨就弄到诸暨去?”
凝洁在这个家庭,势单力薄,人微言轻,眼看叔叔都缄默不语,只有在旁,委屈的抹眼泪。
凝洁心里想着难过,“妈妈早亡,在那里等了几十年,到后来,还是孤坟一座。”触景伤情又想到自己和丁黎平,“不知百年以后,自己又将葬在何处?”
…
凝父屡屡垂危,有时候,眼见奄奄一息将死,可过了一会自己又缓了过来,而更多的时候是老太婆用计,虚张声势吓唬人,把凝洁诱骗回家。类似的事情时常发生,凝父垂危的事情听得丁黎平心里都麻木了。谁料到,这次凝父死的太突然,自叔叔打了个电话,道凝父病危,让丁黎平赶紧叫凝洁回家,之后,也没人跟丁黎平打电话啊!
丁黎平以为凝父真正病危,凝洁会跟他打招呼,凝洁认为这么重大的事情,丁黎平一定会赶来。一差二误,丁黎平居然没有赶上送终。
这个时间点不巧,刚好处于除夕与春节之间,凝洁之所以迟疑,没有给丁黎平再打电话,是怕他过年家里忙。如果凝洁能给丁黎平打个电话说,“爸爸死了,赶快过来。”那对丁黎平来讲,到明州奔丧,是义不容辞的事情,没有车,打车也要去。丁黎平不至于那么不通人情,不懂道理。
世间有很多巧合,丁黎平的妈,是正月初一生,而凝洁的爸,是正月初一死。而更巧合的是,丁黎平的小舅也是正月初一死,与凝父同年同月同日,只差一个时辰。
除夕与春节这两天,丁黎平着实忙碌。凝叔那边刚打过电话,说凝父病危,叫凝洁赶快回家,接着,这边马上又得到了小舅也病危的消息。
小舅得了一场急病,发现时,已经陷入昏迷,家人慌慌张张叫了一辆120,把他送往医院抢救。
多项检查结果出来,医生都皱起了眉头。家人小心翼翼的询问医生,“这是患了什么病?”
医生只能以“怪病”来形容之,说,“我从医多年,也未遇上过如此奇怪之病!”
医生说,“血液检查显示全身肌肉正在溶解,两大解毒器官,肾脏细胞和肝脏细胞都在大面积死亡,肾功能衰竭,肝功能衰竭,同时,严重凝血功能障碍……这样爆发性的多脏器功能衰竭,我怀疑是中毒。眼下,迫在眉睫我们须马上为他的肝和肾同时做透析。”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了当的说了,“在我们这里,恐怕是难以救治……”
在场众人听了大吃一惊,只见小舅母满脸眼泪,一下瘫软倒地。大家乱成一团,七手八脚慌忙去搀小舅母。
场面稍安,医生问道,“患者,最近有没有服用什么药物?”
丁黎平表弟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没有啊!”
小舅母忽然想起来了,说,“我家老公身体还是看得很重的,最近奢侈了一把,买了两万多的保健品!”
医生说,“我想看看他正吃的是什么保健品?”
舅母长叹一声,对丁黎平说,“你家舅舅,就是管不住他自己的一张嘴。他本来就检查出小三阳,肝脏携带病毒,医生叮嘱不能喝酒,不能熬夜。他是百无禁忌,该吃吃,该喝喝,那帮狐朋狗友一呼,他就去了,常常喝得半夜,酩酊大醉而归!”
医生听了,连忙说,“肝脏有小三阳,就要注重保养,还是这样的生活方式,那就危险。小三阳要禁酒,也不能乱服保健品!”
表弟听闻,赶紧回家,取了保健品来,让医生看看。
医生把保健品拿在眼前端详,看了保健品的主要成分和禁忌,却难以定论,最后说,“看患者的表现症状,我判断还是药物中毒,建议最好拿这个保健品去权威机构化验一下,这个没有依据也不好说。”
不管小舅母急得眼泪哗哗,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救人,哪有眼睁睁看着等死的,尽管医生说,“难以救治!”但是,还是心存侥幸,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要去省城医院,碰碰运气。于是又心急火燎,租了一辆救护车,赶往省城。
到了省城,主治医生把昌南带去的检查报告看了,又重新做了一遍全身检查,结果出来,与昌南医院的结果相同,等于是宣判了死刑。
这大过年的,省城医院都住满了。医生劝返,让家人准备后事。
家人哭哭啼啼,没有办法,只有垂头丧气又把小舅又运回昌南。
折腾了一圈,又回到了昌南第一医院,小舅身体发烫,呼吸急促,早已是人事不知。这大过年的,医生、护工尽休假,只有一个值班医生,指挥着丁黎平等把小舅抬进了重症监护室。
家人在监护室外商量道,“眼下就是除夕,家家户户正欢欢喜喜的过大年呢,这人如果死了,岂不晦气,这大过年的怎么报丧?”
众人听说,纷纷点头。丁黎平表弟说,“现在无非多花点钱,人在重症监护室,应该没事,有氧气机,口中这口气应该可以多延续几天,当然,能熬出元宵就更好。”
没想到除夕刚过,凌晨四点小舅就一命呜呼了。他是一家之主,诸事没有交代,便撒手而去。
与此同时,凝洁的爸爸也与世长辞,与丁黎平小舅仅相差一个时辰,先一步咽气。
城市办理丧事从简,今天死,三日之内必定下葬好。但是,农村就不一样,出殡要看日子,讲究排场。农村死了人,在家停尸半个多月的都有,大操大办,在自家门口搭台,说书唱戏的都请来,弄得繁华热闹,轰动十里八乡,邻村的都来看戏,有吃有喝,跟客人一样招待。偏偏是这穷乡僻壤,攀比之风盛行,你家搞得繁华热闹,他还要更胜你一筹,可是真烧钱,一场丧事办下来真的是劳民伤财,人累得半死!农村大办丧事的这个结,到现在也不知道谁来解,死要面子活受罪,死人都死不起。
丁黎平外婆家是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小县山区,小舅一家客居昌南。小舅一死,马上就打电话到老家报丧。可惜小舅死的真不是时候,这大过年的,全村老幼,族里上上下下都在欢欢喜喜忙过大年,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晦气,谁还有时间大过年的来昌南奔丧。
小舅死在昌南,如果按昌南的风俗入葬就快,三天内火化,马上就可以入陵园。但是,族人不同意,说,“无论怎么着,也得落叶归根!”
族长做出最后决定说,“暂且停尸家中,待初九我们一族老幼都赶去昌南,安排火化,在家搭个灵台,停骨灰盒,简单的祭奠一下,等过完元宵,再捧骨灰盒回乡入土安葬!”小舅这一死,孝子贤孙不能做主,却是族长、族人安排后事。
停尸家中这么长时间,这可苦了丁黎平和几个表兄弟,彻夜不眠,轮番守灵,弄得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当凝洁打电话来说,“爸爸死了!你的轿子被康建成坐了…”
丁黎平听了,如梦初醒,大吃一惊。这几天忙忙碌碌,昏昏沉沉,居然错过了凝父的葬礼。他忽然想起,如果小舅刚死的时候,凝洁打来电话,要他去明州奔丧该怎么办?该给表弟和舅母怎么个说法?
虽是个难题,但丁黎平马上就能解答。在丁黎平心里,凝洁的事情高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