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追着那只敢捋泰温虎须的独耳黑猫一路跑出了首相塔,半道还在天井里把珊莎撞了个踉跄,这也是她那天下午最后一次看见这一人一猫。等到吃完晚饭,修女依然没有见着艾莉亚的人影,只好让珊莎和珍妮先回卧室睡觉,自己气冲冲的跑去书房,将消息告诉了艾德。
珊莎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和西利欧打赌艾莉亚这次能不能抓住黑猫,这会见她迟迟没有回来也有些慌了神,趁着没人注意自己,随手将几个枕头塞进毯子下面,做出有人躺在床上的样子,然后用斗篷遮住枣红色的卷发,换上“跳舞”时穿的短衣跑出了卧室。因为不清楚艾莉亚是钻进了密道还是为了抓猫在城堡里迷了路,珊莎先是把红堡里猫们聚集的几处角落翻了个遍,瞧瞧左右没有旁人看见,这才蹑手蹑脚的钻进了提利昂告诉她的,收藏着龙骨的地窖。
尽管珊莎和提利昂之前已经不止一次来过地窖,但大多只是在龙骨附近坐上一会便即离开,提利昂虽然待的久些,但从来都是一门心思盯着龙骨出神,结果便是两人都没分出心思关心过小说里艾莉亚打开过的暗门。因为担心遇见瓦里斯或是伊利里欧,珊莎并没有点燃手里的蜡烛,只好一进地窖便紧紧贴在墙边,一边在龙骨和石墙之间的空隙里小步往前挪着,一边在墙上摸索着密道入口的位置。
地窖的石墙用粗糙、厚重的岩石砌成,珊莎发现,虽然位于地下,但地窖里算不上潮湿,她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感觉到这条位于骸骨和石墙之间的小径似乎并没有被荒废,上面积攒的灰尘早在十余年前便被踩过的双脚带去了地下更深处。走到贝勒里恩的头骨之后,珊莎才察觉出手下的触感有异,指尖抵着的不再是坚硬未琢的岩石,而是没有上漆的粗大原木,原来这段没有灰尘的路程一直延伸到地窖的尽头,在门前戛然而止。珊莎把带来的蜡烛掰下一节,在手里揉碎之后将一把白蜡塞进门缝和两侧润滑,这才抓住被人摸的发亮的铁环打开了门。
就像小说里艾莉亚看见过的那样,门后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光源,珊莎在门口站了许久也没辨出眼前到底是走廊还是大厅,只好继续贴着石墙往前摸索,直到碰上镶在墙上的另一排铁环。“一共二百三十只铁环......向左有条隧道......不到六十步......出口......卧室是第三个......”瓦里斯的话在她脑海中闪过,珊莎终于明白艾莉亚在不经意间闯进了什么地方。
小说中通往黑水河的楼梯藏在莫古尔的头骨附近,珊莎犹豫了一会,还是侧身拐进了隐藏在石板背后那扇窄窄的小门。门后是一排岩石砌成的,既高且陡的台阶一路伸向地下,珊莎一路走,一路在墙上做着记号,不知走了多久,脚下踏着的石板突然变成了半潮半干的泥土,珊莎竖起耳朵听了听周遭的动静,等到觉得没人以后才点燃剩下的半截蜡烛,用手拢着微弱的火光朝地上照去,等她看清地面上的情况,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轻盈掠过的,穿着靴子的脚印中间,嵌着一枚女孩赤着小脚,用力踏下的脚印。弄清了艾莉亚的去向,珊莎也不敢在地道里多呆,一口吹熄了蜡烛便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卧室,装作一直待在屋里的样子,只等艾莉亚从书房回来。
没过多久,门口便响起了戴斯蒙和艾莉亚两人的说话声,珊莎跳下床打开了门,刚好听见铁器的刃锋在皮革中滑动。“只要砍掉脑袋,巫师一样会没命。”戴斯蒙像哄小孩一样对艾莉亚说。
“艾莉亚,”珊莎一把拉过女孩:“你到哪去了?”
艾莉亚没有回答她,轻声和戴斯蒙道了声晚安便反手拖着珊莎往屋里走去,珊莎回过头向拎着剑站在一边的戴斯蒙道了谢,也由着艾莉亚把自己拉进了屋。
两人一进屋,艾莉亚就用力的关上了屋门,然后又把一只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直到听见戴斯蒙开始爬下首相塔的旋转楼梯,这才小心的拴上门,转身把一直站在身后的珊莎拉到桌边,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珊莎,”艾莉亚端端正正的坐着,两手扶着膝盖,像个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严肃的说道:“也许你像爸爸一样,认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在编故事,就像你和老奶妈讲的那些,但我敢对诸神发誓,它们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就是在不久以前,我亲眼看见的,爸爸还不相信有人要杀他,所以你必须想个办法。”
“你说吧,”珊莎点点头:“我相信你。”
“我今天下午一直在想办法抓住厨房里那只一只耳朵的黑猫,”艾莉亚得到一保证,便飞快的说了起来:“后来我遇见了托曼和弥赛拉,我怕他们抓住我,就跑进了地窖,里面还有怪兽的头骨。再后来我听见他们说,他找到了私生子和书,说不定就是我进去的时候他在看的那本,一个像水舞者一样走路的胖子说死了既然一个首相就可以死第二个,这事一定也和琼恩有关系,他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私生子。”
珊莎心中一喜,虽然艾莉亚没法听懂瓦里斯和伊利里欧所说的大部分内容,但如果能帮她一点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自己就也可能从她嘴里打听到足够多的东西,靠着这些,她也许可以模糊的推测出两人的下一步行动,甚至是关于丹妮莉斯的第一手信息。想到这,珊莎装作是思考了一阵的模样,开口问道:“你说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是个胖子,那另一个呢?另外,他们有没有提过其他关于父亲的事?或者是关于高庭、史坦尼斯公爵、小指头、泰温公爵、莱莎姨妈或者公主?”
也许是珊莎的语气太过急切,也许是被一连串的问题砸的有点迷糊,艾莉亚咬着嘴唇琢磨了一会,这才回答珊莎:“我看到的另一个人穿着盔甲,不过他是个巫师,这是我听见那个胖子亲口说的;他告诉那个胖子说他们还有时间,狮子和狼不会立刻打起来,他们说史坦尼斯公爵和莱莎姨妈逃跑了,他们还提到了小指头要变什么戏法,还有弥赛拉,他们说她怀了孩子,又说野蛮人不会出兵,所以我想琼恩在长城暂时还算是安全的。对了,他们还说要鸟,可是我不明白,弥赛拉明明只是个小女孩,又怎么会怀孕呢?”
在艾莉亚开口以前那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珊莎曾经在脑海中推演过无数种可能听见的答案,这其中甚至包括艾莉亚刚刚告诉自己的只言片语就是她能记住的全部内容,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上两个顶级权谋家的计划,除了激动以外,更多的还是对如今时局的好奇,她想知道,作为一只无意间闯入的蝴蝶,自己的翅膀到底能带来何等强大的风暴。可是等到艾莉亚说完,她才发现她还是把自己想的太厉害了些,比起自己在小说中看过的局势,除了给瓦里斯二人留下了更充足的时间执行最初的计划,她根本没能从艾莉亚的回答中找出什么自己带来的变化。
用力在眉间揉了两把,珊莎暗中告诉自己这事急不来,或许艾莉亚还记住了些其他两人言语中的细节,只要她接着追问下去总会有些收获。就这样,等到天光放亮时,珊莎借着从艾莉亚嘴里问出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所见,终于连蒙带猜的理清了如今的时局:由于事发突然,两人没有机会在谷地或是龙石岛插上一手,但仍然及时把控住了高庭和蓝礼的联盟,并且(珊莎猜想)希望绕开作风保守的奥莲娜,借助梅斯急于摆脱来自母亲的操控的心态(外加兰尼斯特权倾朝野的先例),将玛格丽送给劳勃,进而挑起提、蓝两家之间的冲突。在提到琼恩.艾林的书、劳勃的私生子还有艾德一系列急着做武松的举动时,两人似乎有些不满,这也让珊莎隐隐觉得,史塔克家在他们的计划中,或者说至少是在计划的早期并没有多大的戏份。
在狭海对岸,丹妮莉斯已经有了身孕,至少在儿子出生以前,卓戈都不会轻易对西方出手,但此时这路人马的主角仍是名义上社会地位较高的韦赛里斯。至于培提尔,珊莎从艾莉亚口中得来的消息只能告诉她,二人此时依然没法探明小指头的具体目标,只知道培提尔的下一步计划似乎是挑动艾德或者说史塔克家与兰尼斯特家结仇。而对她本人而言,只要瓦里斯二人仍然认为不到时候引发最后的乱局(维斯特洛内乱、卓戈西进),就会持续阻拦这场培提尔挑起的“南北战争”,此时她要做的,则是尽力“配合”两人的行动,设法促使艾德撤回极具地利优势的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