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到望月杏和成田君开始,千野涵便有一种仿佛自己深陷在噩梦中的不真实感,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大蛇丸暗地里谋划这么久的事情竟是让她将成田君……
虽然此时她什么都还没做,但她却感到自己已霎然间失去全部气力,似乎连动一动手指都变成了一件颇为艰难的事情。
这几个月,大蛇丸居然瞒着她将她训练成了一个专门用来对付成田君的刽子手。她下意识望向自己的手,依旧的白暂无比。
这双手,从未杀过人。
“千野涵。”大蛇丸的声音很平淡,但传到千野涵耳中时就似惊雷般在她的耳边炸响,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望向大蛇丸的眼神中具是无助,还有掩藏不住的绝望。
并未理会千野涵的神情,见她望过来,大蛇丸便继续开口道:“过来。”
面对实验室内如此多双眼睛,就算为顾及大蛇丸的面子,千野涵也不敢不从,她扶着桌沿,徐徐站起身,双腿依旧发软,她略有些艰难地抬起腿,一步一步,缓缓向大蛇丸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并不长,顶多也就五六米的距离,但千野涵却觉得自己似乎走了一个世纪,一路上脑海中繁杂思绪的碰撞险些将她逼疯,明明心里不愿,自己却为什么还在继续往前走?千野涵,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每往前走的一步,就是在将成田君无情地往地狱路上推的一把。可是,若是不继续向前走,大蛇丸便会放过你吗?他暗地里计划了这么久,召集所有人过来,就是在等着你接下来的表现,这如此之多的布置,岂是你一个停步便可轻易停止的?
及至大蛇丸面前,千野涵全身已冒出冷汗,她一撇嘴,差点就要哭出来,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有若蚊鸣般、徐徐低声说道:“大蛇丸大人……成田君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好人……”
“好人?”大蛇丸抬手扶上千野涵的面颊,将她下颌抬高的同时擦了擦她隐约流出的泪水:“他叫成田千明。作为田园之国的卧底,在这两年半的时间里,经过他之手而流出的情报就算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你现在跟我说,他是好人?”
闻言,千野涵登时有一瞬间的迷惘,是啊,成田君毕竟是他国卧底,在大蛇丸眼中本就是个除之而后快的敌人,被杀掉也并不无辜。但是……她突然想到先前成田君和她说过来基地的原因,他并不是自愿要来当卧底的,他是为了望月杏!他是为了望月杏才去田园之国当的忍者,也是为了望月杏才来到大蛇丸的基地!归根结底,他来此的目的并非是窃取情报,而是来找望月杏的。
“可……”千野涵刚想反驳,下一秒却被大蛇丸接了话。
“你觉得,他是因为来找人而并非是主动来当卧底,便是情有可原么。”大蛇丸的声音悠悠传来,千野涵闻罢,不自禁睁大双目,吓得险些跳起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这么说,让望月杏来给成田君喂饭也是他们故意为之?可望月杏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啊,和田园之国并没有半分关系,大蛇丸他们竟然无所不用其极,硬是把一个无辜的小姑娘拽进这摊浑水,委实可恶。
不对……
等等……
她微微一怔,脑中逐渐活络起来,她记得,成田君貌似先前同她说过,望月杏很有可能是……田园之国大名的女儿!
轰的一下,脑中突然清明,她登时想到一个不可置信但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们两个人是一起的!那……既是如此,他二人不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成田君说寻望月杏多年未果,望月杏说并不认识成田君,所以……是成田君骗了她,还是望月杏骗了她?
下意识抬起双目,她看到望月杏居然就站在门边,见她望过去,望月杏面色复杂地微微一笑,抱有歉意地望着她。
她似乎明白了。
这一刻,她对成田君的心疼已经达到无可企及的地步,被骗了一生,到最后快要死去时,也没有人会告诉他,当初那个和他一起乞讨的小姑娘,在和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一场骗局便已然开始。小姑娘每一个羞涩的微笑,每一次声细腻的关怀,甚至因怕打雷而向他扑过去的拥抱,都是一道道看不见的、却深深刺入他体#内的绳索,在他毫无戒心,且深埋着对初恋懵懂的期许时,一点点,一寸寸,将他拉入这道万劫不复的深渊。
少年自以为是的所有努力,无论是暴雨中趴在泥地里发誓要变得更强,还是学成之后主动请缨去大蛇丸的基地做卧底,全部都是提前被人写好的剧本,在这个剧本中,只有开始,没有结局。
或许,让他浑然不知地带着找到望月杏的欣喜死去,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吧。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也难免生出一丝兔死狐悲的感伤。
“拿着。”大蛇丸忽然递给千野涵一个针管,手上多出的东西令她霎然间思绪回归,她先是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望月杏,而后望向大蛇丸。
“这是什么。”千野涵问道,从声音中可以听出她正在努力调整心绪。
“醒心剂。”大蛇丸解释道。
醒心剂,千野涵当然知道这东西,毕竟她自己曾经也是用过的,只不过剂量没这么多,她记得幼时她从咒印第一形态被提升到第二形态时,曾吃下过它,那是一枚药丸,后来她知道那药丸名为醒心丸。这个药品会强迫引出人体的所有查克拉,一时间会将其全部爆发出来。若是现在给成田君注射的话,他全身的尸骨脉便会不受控制地瞬间发动,想来大蛇丸是想要成田君释放尸骨脉之时的尸体,莫非……她徐徐闭上双目,忆起先前大蛇丸实验室中的那些失败的尸骨脉实验体的标本,她不禁面色发白,成田君,他最终还是走上那条令她最为胆寒的路。
拿起那只针管,望着管内浅棕色的液体,她心中暗暗计算着剂量,这似乎……是她先前所吃的醒心丸剂量的十倍还要多,思及自己曾吃完醒心丸之后全身查克拉脉几乎被撕裂的痛苦,又想到这些可能都要打入同一个人的身体,她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她犹豫着,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大蛇丸大人,请问要用的剂量是……”
大蛇丸似乎想到了千野涵会问这个问题,见千野涵提问,面色并没有丝毫意外,徐徐开口道:“一管。”
“但属下觉得,似乎十分之一……”
“那样太慢了,”大蛇丸打断千野涵的话,一双金眸平静无波地望向千野涵的双眼:“我经过多次计算之后才得出的这个剂量、能最快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闻言,千野涵已经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噎住,话已至此,她便再也不能说出什么改变剂量的话了。
“开始吧。”见千野涵一直呆呆的拿着针管半晌也没有动作,大蛇丸微微蹙眉,出言催促道。
闻言,千野涵不禁手一抖,那枚针管居然差点就因这一震而掉在地上。在大蛇丸愈渐不满的目光中,她强定精神,艰难地转过身,终于见到了躺在实验台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成田君。
令千野涵没有想到的是,此刻成田君竟是清醒的,她尽量控制住不断抖动的唇角,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目光徐徐下移,与成田君四目相对之时,似乎是知晓千野涵心中的悲伤与挣扎,成田君居然递给她一道柔和的目光以示安慰。这道平静地几近淡然的目光令千野涵好不容易装出的冷静一下子骤然崩塌,她伏在试验台上,全身轻轻颤抖着,竭力忍住的泪水终于再也不受控制,如决堤一般顺着面颊流下。
“千野,”此刻躺在试验台上的成田君居然开了口,他望着千野涵,目光似乎比方才还要柔和几分:“不要难过,我这个将死之人,朋友不多,最后居然能让朋友送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下意识抬了下手臂,似乎想替千野涵拂去泪水,然双臂受制,他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松了手,柔声安慰道:“你也应该为我开心的,你知道吗,我的双手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极为难熬的疼痛。我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能否拜托你帮我一个忙,让我今晚能睡个好觉呢?”
抬起眼帘,模糊的视线前,她看到了成田君此刻望着她的表情,恬静,温和,唇间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她不由想起二人初识那天,同样是这样的温和的笑意,他向她诉说了一个他自认为美好却略有缺憾的故事,他为了弥补缺憾,来到了这里,为何弥补缺憾,在得知自己已时日无多之后,为护得他心中的小姑娘安全,他不得已低下头,以极低的姿态向她发出请求。
他一直是一个温柔而又单纯的人啊……他是在她没有于桌前照顾到大蛇丸而自顾吃喝时,默默替她完成她未尽职责的人,也是在她赶路疲乏的时候,第一个向她伸出手的人,更是在得知已被打上死亡烙印之后,在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无边的疼痛和未知的恐惧的同时,却反过来微笑着安慰她不要哭的人。
“千野,”成田君见千野涵望过来,眼光微微瞟向了一个地方,随后轻轻说道:“拜托你了。”言罢,他释然一笑。
千野涵眼光一扫,看得明了。成田君目光所及处,是望月杏的方向。
见成田君眼光中依旧有一抹明显地担心与放不下,千野涵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紧盯站在门口的望月杏,大吼道:“望月杏,你他妈的给我过来!”声音之大,吓得屋内所有的医疗忍者俱是一抖。
药师兜望向大蛇丸,以目光相询是否要阻止,大蛇丸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徐徐摇头,随后竟是后退了半步,给千野涵留下更多的空间。
望月杏见千野涵疯了似的叫她的名字,犹豫了片刻,回头见大蛇丸并不做阻止,知是已经被他默认,她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走上前去:“涵姐……”
“您可别这么叫我,在下可当不起您的一声姐。”千野涵生硬打断望月杏的话:“公主殿下,在下只想问您一句,您认识这个被您一路推到这里的人吗?”
被她一路推到这里……望月杏面色稍显复杂地望着成田君,半晌终于挤出一句话:“认识。”她徐徐叹了口气:“他是我幼时的朋友,我一直记得他。再次见面时只是因为我身份特殊,怕连累到他,方没有相认。”望着千野涵暗含警告的双眼,她向成田君说道:“千明,我其实……一直都是心喜于你的。”
千野涵回眸望向成田君,见成田君眼中泛起一抹浓浓的亮色,她缓缓开口道:“你放心吧,以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人发觉,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眸中蕴含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光。
“多谢你。”成田君轻轻说道。
“不谢。”千野涵抬手举起注射器,扎向成田君臂弯间的静脉,因为颤抖,她扎了两次才扎中。望着手中的针管,她发现自己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拇指停在注射器上方,挣扎数次,始终没有力气推进去,她似乎感到自己的手臂变得越来越重,似乎有千斤的重量,停留片刻之后她甚至发觉自己难以维持现下的姿势,眼看针管就要从自己手中脱落,然而下一秒,突然从旁出现一只手,刚好握住她拿着注射器的手,及时阻止了她将要放手的动作,随后,那只手的拇指摞在千野涵冰凉的拇指上,轻轻向下压了下去。
愣了几秒后千野涵才反应过来,而后拼命想将其甩开,然,这只手的力道之强令千野涵想有别的动作也难,她一边下意识较着劲,一边感受着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向下,她望着自己的手,眼神空洞而迷惘,几秒之后,手指停住,那只控制她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消失。
只见轰然而起的查克拉自前方升起,耳边同一时间骤然响起一阵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千野涵的双目焦距回归,眼见成田君胸前的肋骨霎然冒出,紧接着是臂骨、指骨,她亦是能使用尸骨脉,自是知晓同一时间造成这样的效果得需要多少查克拉来维持,恐怕此时成田君体内所有的的查克拉脉都已经被撑爆了。她不忍再看,闭上双目,令人闻之生寒的惨叫声犹在耳畔,距她的推测,成田君最多还能再撑三分钟。
再撑三分钟,除了再多忍受三分钟的剧痛之外,对于成田君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没有睁眼,眼角闪烁着泪光,她飞速结印,随后化掌为指,飞速将查克拉手术刀点入成田君的太阳穴,触及的刹那,惨叫声戛然而止。
再见了……
成田君。
千野涵徐徐收回查克拉,眼前倏然浮现出成田君那双温润的眼,似是在感谢,也似是作别。
你怪我吗?怪我最终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骗了你,望月杏其实不喜欢你,你先前曾为之努力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呵呵,你怪我也好,不怪也罢,终是不会有机会得知真相了,而我呢,我亦如是,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你的答案了。
她不敢睁开双眼,脑中天旋地转,她知道,她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转身胡乱向一个方向跑去,刚走出两步脚下突然被绊了一跤,她一下子失去平衡,不期然跌入一个人的怀中。这个怀抱很熟悉,她知道是谁,就如同方才突然出现的那只手,她亦知晓是属于谁,她很想将他推开,但终是内心的脆弱占了上风,她紧紧抱住他,霎然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