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修士,一理踏上大道,与凡俗中亲缘便会随亲人离世而渐渐断绝,修士对故土的思念也会慢慢随着时间推移而转淡,最后,变成一个听来熟悉看来也熟,但已经很陌生的地方。秦景此时父母健在,小弟还是那么蠢萌,自然领会不到这些。
沈长钧带秦景去的,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属于某个中型宗门地界。江州泽城,沈氏一族世代聚居于此,沈氏算不上世家大族,却也传承有续,至今也有数千载,甚至也不能算豪门,但旅中也曾出一二真法界叫得上名的修士,倒也叫人不至小觑。
早在沈长钧未踏大道前,与沈氏一族便基本断绝来往,他父母不过是低阶修士,一世劳碌,并没有多在成就。沈长钧年幼时并不曾太苦,有父母高堂的孩子,哪个不是被保护得好好的,只是才不过五岁时,他便失去父母,从此便为族中养在祖屋。在沈氏一族存活并不易,哪怕只有五岁,不付出劳作也别想吃饱穿暖。
长辈们自不会对沈长钧存什么好与不好,但孩子的世界永远比想象的更残酷,有时候,孩子也远比成人要残忍。他们无完整的善恶观,无太多自我意识,从众,更愿意和熟悉的人一起玩,那时,沈长钧就是那个被玩的。他小,还三代之内无近亲,加上被保护得好,带着向分天真,与同被养在祖屋中的其他孩子格格不入,很自然地被拿来当成可欺负的对象。
五岁的孩子应该懂什么,要让秦景答,吃喝玩乐顺便认识这个世界而已,但沈长钧五岁时,就必需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多么残忍。所谓世界真实的一面,在那时他就已经深刻地见识过,沈长钧的这段人生,并无人特意去跟无应山上下的晚辈讲。但沈长钧并不避讳,与秦景三言两语说起时十分平淡。
“小师叔怨恨过吗?”秦景问道。
“当然。”怎么不恨呢,但沈长钧很快冲秦景一笑,“阿景。人生的苦与乐,多半如此,先苦后甜,所有的苦在甜时都可以视作祝福,若先甜后苦。所有的甜在甘时都会被当作诅咒。有幸先苦后甜,当年我怨恨过的,如今自然可以不挂于心。”
赢匡: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无非就是胜者自可看淡一切苦难,败者只会抱着苦难坠入深渊而已。
赢匡却不想,沈长钧这是在跟秦景讲,慢半拍少女,是必须跟她讲清楚的,而且一味讲道理,怎么有言传身教。当前车叫慢半拍少女作鉴来得更容易被她接收到呢。
“所以,我应该把苦难当作祝福吗?”秦景巴巴看着沈长钧,似乎只要沈长钧一点头,她就可以把那些都当作祝福接受,并把这些祝福当作成功的动力一路飞驰般。
然,沈长钧却摇头:“不要畏惧即可。”
赢匡:“怕苦怕难无以立业,畏前惧后不能成事。”
说罢,赢皇帝看向沈长钧:瞧,我说得多简洁有力,比你干巴巴一句什么“不要畏惧”要走心得多。
龙橙看看赢匡。再看看小师叔,最后看秦景,默默想:也许将来可以借鉴借鉴,阿景姐姐说的嘛。有竞争才能展嘛。
三人一龙惭降落在江洲城中,江洲不同于其他秦景看到过的城池,这里显得更古朴,所有的建筑都几乎是很古远的风格。据说江洲泽城在上古便已经建城,大部分建筑都还保留着那时的风格,线条更简单。色彩也更淡一些,那时推崇的是用灵矿伴生石中的一种绿色矿石入釉,烧出来的瓦片皆呈明明净净的天青色。如今的城池,一眼望去,依然是碧水天青瓦,在阳光黄叶之下,会让人以为是蓝天倒影。
“好美。”龙橙收集欲蠢蠢欲动,那些闪闪亮的碧水天青瓦万分符合龙橙的审美。
“但是,小师叔带我来看什么呢?”秦景不明白,如果只是以过来人跟她说这些,在哪里都能说,不一定要来。
“泽城有散修盟。”沈长钧带秦景来,就是为叫她从散修盟里挑选几人,开始属于她的旅程,“你可以寻几个投契的散修结伴,一个人游历太险,且也有很多掣肘,多几个人更妥当些。”
沈长钧没说的是,多几个人,秦景也会更有底气,更有勇气一些。同伴是用来作什么的,困难时相互扶持,有所获时共享收获的,大道修行,固然需要抱朴守静,但外出却不同,红尘游历,无人作伴怎么好成行。
“是我想的那样,可以接各种任务,比如采药寻宝打怪兽,找人收集探秘境之类的。”秦景满脸期待,不过她想到的却是西幻里,魔法师公会,佣兵公会的存在。
“差不多,不过散修盟不布任务,散修资源皆有限,他们会去散修盟打听消息,打听到合适的便找人结伴同行。一旦有所获,既可卖予散修盟,也可在散修盟的集市上自行售卖,待会儿,我们可以先去集市看看,散修盟的集市,偶能见着些颇为稀奇的东西。”沈长钧刚踏上修行大道时,就是从散修盟获得生活所需和修炼必需的。
赢匡:“阿景,我们可以结伴。”
沈长钧这样的当然不可能再去干这些,赢匡没这顾忌,不过,秦景很快给他会心一击:“你才炼气期,会有危险的。”
赢匡:……
他一心保护女王,奈何还不如女王武力高强。
“你不是一国国主吗,银筐,你家百姓好可怜。”龙橙摇头叹气,有这么个不管江山社稷,不问百姓疾苦的国主,实在该为赢国百姓感忧虑呐。
被再戳一剑,赢匡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都没心思再解释什么。
沈长钧却出声解了赢匡的围:“阿景,我们进去。”
秦景抬头看,现不像是散修盟,而像是个庙宇:“小师叔,你也觉得我应该进庙里烧柱好香转转运吗?”
赢匡:“那是家祠,供奉先人的,庙宇前立凶兽,家祠前是瑞兽,这就是区别。”
“为什么庙宇前要立凶兽?”
“将一切凶神恶煞赶跑,将一应物欲挡在外,而家祠置瑞兽则为守护之意。”
秦景点点头,跟上沈长钧的脚步,看来小师叔是去给父母上香的。秦景看小师叔在前头点了香,她跟在后边也要了三柱香点燃,跟着小师叔一起朝刻着“沈公令业”和“沈门余氏萦芳”的牌位拜三拜。
赢匡在后边看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用眼神戳死沈长钧,秦景这蠢姑娘,她跟着上前拜什么拜,她是谁啊跟着拜。祭拜先人,除血亲外便是姻亲,或者认的亲也行,师徒也可以,但他们不过是师叔与师侄,哪里能这么拜,还一起拜,拜天地吗拜拜拜。
龙橙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小声跟赢匡说:“银筐,你看他们像不像是在二拜高堂。”
赢匡:你滚开,小屁孩。
止戈:嗯,可以送入洞房了。
沈长钧察觉到秦景跟在他后边,却也没想到秦景会燃香祭拜,等她把香插好,沈长钧才从怔愣中缓过来。看着还懵懵懂懂不知自己干了什么的秦景,沈长钧嘴角悄扬起一点,心中愉悦不言而喻,不过这时沈长钧心里想的是:小姑娘还是挺懂礼的,虽然礼用岔了。
“走罢,去散修盟。”沈长钧自不会去沈家,多年过去,如今的沈家跟他血缘已经很稀薄,就算不稀薄,沈长钧也绝非如今看淡就能当从前事没生过,反而关照沈氏一族后人的良善长者。
散修盟在城中跃锂池边,独占跃鲤池的好风好水好景观,越往散修盟走,秦景就越现散修们都挺穷的。衣着打扮多与凡世中人无异,并无几人着法衣的,怪不得早上小师叔叫她穿平时练功穿的衣服呢。除衣着,还有就是飞行法器,怪破旧的,驭剑飞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但散修盟却一派财大气粗的气象,楼宇高桃,屋宽瓦阔,进去一水的晶石地砖,活像现代的瓷砖似的能把人映出来。就秦景这修道从玄门这样财雄势大宗门开始的,都不由得要感叹:“好大手笔。”
晶石不贵,难得的是找出这么多颜色相同,块头巨大的切成这样四四方方一块,还铺得无比霸道,从门外的台阶开始,每一层的地面都铺着淡金色晶石地砖。铺的竟还不带一点暴户气,甚至也不会显得过于富丽堂皇,只显出一派明净亮堂来,四周绿植点缀,花草成趣,倒显得颇清静别致,活脱脱一七星级酒店大堂。
秦景往台阶上走,走到“酒店大堂”门前又停下回头看,现沈长钧并没有一起走过来,而是站在不远的跃鲤池边,柳树荫下抱臂看着她。秦景待要问时,龙橙扯扯她袖子说:“阿景姐姐,小师叔说,路要自己走,同伴也要自己选,从这里开始,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手脚,用自己的心……唔,大概是这么讲的。”
秦景:……
好吧,小伙伴们,我来了,你们在哪呢。(未完待续。)
ps:小师叔像不像送自家小孩子去上大学时,站在炎车站台或机场登机口的家长!
忽然想起朱自清大大的《背影》,朱大大的春,背影,荷塘月色绝对是写作文的最好启蒙篇。
《背影》深长,《春》风得意趣,《荷塘月色》雅韵悠凉,都是极好哒。如果家里有小孩子,开始要写作文了,必先是《春》,然后进阶就是《荷塘月色》,等到略长大一点,知道什么是离别聚散了,便深读《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