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青桐花摇,花落有声,清风暖阳一起迎面拂来。风媱脑海只剩下这漫天的阳光与桐花,可面前那白净的手还在等待,平和却疑惑。
风媱伸手,雪锦广袖风半满,她却忽而缩回,清雅的面容欲笑还休,“容我回去禀了师父吧……”
“好。”
那手收回,同山石间几朵粉白桐花一齐落下……
风媱回绥明斋小睡,直至天大亮,屋外有女子嘤嘤笑语声,不必细闻,便知是明敏同夜盈的。风媱闭眸展颜,一边拈指算时辰——已快午时。
她起身穿戴毕,便往藏书阁处行去。行在复廊间,见园中明敏与夜盈正在追逐灵蝶取乐。开了满园的红粉蔷薇与菊花,疏枝花影,芬芳弥漫,引来几只修了些灵气的灵蝶来此探花吻蜜。
明敏张着手,猫着腰,快速扑向一只酣吮蔷薇花蜜的灵蝶,身边夜盈一个“阿嚏!”打来,灵蝶受惊,翩翩而去。
明敏笑骂:“你个厚颜的东西,这般使诈,我可不答应!”一边去挠夜盈胳肢窝。
“哎呦……这打嗝放屁打喷嚏哪里是我能管的住的?!”一边嬉笑,一边扭身急避。
“这等话你也敢讲,昨日定是偷吃了脯肉了吧?”
“哈哈,饶了我吧,敏姐姐……哈哈,有话好好说……”
明敏暂且放过她,自己娇喘微微。
夜盈一时如脱了枷锁的囚徒,便往阶下走去,一边回首道:“姐姐你愿赌服输,记得把我今日的事儿也给办了,我自人间给你带糖炒栗子回来……”后面的话便听不明了,人影也不见了。
明敏笑着理理发衣,深吸一回园中芬芳,怡然自乐,也出了园。
风媱见完这一幕,不禁莞尔,仍旧往书阁方向行。
至书阁,寻来一块绢帛,又慢条斯理地择笔、研磨,终于要动笔时,却还是呆住了。
“师父啊师父?该如何写呢……”她口内喃喃着,叹息一声声,欢笑一回回,又时坐时站一会儿,终于尝试动笔:
师父尊鉴:
七月尾及今,芙蕖已凋,木樨花开。徒儿思师劳魔兽之事乏累,徒儿虽处云宫一切尚好,心遂甚念师。前时,未敢相扰,今见三月期即满,特书此笺,问可否归矣?徒儿心中亦有一细事,告知于师……
风媱忽儿搁笔砚端,起身推窗,窗外檐角宫墙烟云氤氲袅袅,四方明净。
若留下来,这些光景便常入眼环身,他,亦是……
风媱莞尔一笑,心意已决,回转身间,却见一袭深蓝衣袍的男子,手里正拿着那块绢帛凝神细阅。男子于她侧面而立,只见他身形伟岸长颀,器宇轩昂。明光下那翠眉入鬓,丹凤半启,薄唇紧抿,神态冰凉,不是师父又是谁呢?
风媱惊疑不定,“师父?!”
玄冥看完了她未完的信,抬眼望她,“我来接你。”
毫无波澜起伏的冷声调,风媱这才确信,除了她家“冰块”师父世间再不会有第二者能达到这种声音与情绪合二为一的“冷”了。遂喜道:“师父!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玄冥将手中绢帛叠好,收入袖囊,他向门外走,却化成了雪洛的模样,边道:“回碧芙山。”
风媱跟上去,“师父这是为何?莫非你是偷偷进来的?殿下不知道吗?”
玄冥并不答话,只是直直向外去。
风媱心中隐隐不安且满是疑惑,“师父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殿下辞行,倒是耽误不了多少时辰,这几月承蒙他收留照料,总不好一声不吭就去了吧?”
玄冥转身,牵住她手,继续大步穿廊过门,“不必了,他会知道的。”
风媱表示不满,“师父呀……”
玄冥眉眼间怒意薄喷,“我会用我的法子告诉他,你在坚持什么?”
风媱垂首,“我只是觉得师父此举不妥……”
两人走到园中那些正盛放的蔷薇金菊处时,恰好撞上迎面而来的明敏。明敏见了她两个,躬身朝雪洛行了一礼,笑道:“洛姐姐,风姑娘,你们这匆匆忙忙地是要往哪里去?”
玄冥化身的雪洛理也不理她,仍旧拽着风媱走。
明敏追过去,叫道:“风姑娘留步!殿下有东西送来!”
风媱情急之下只得挣脱了玄冥的手,“敏姐姐,殿下送来什么?”
明敏自手心化出一块无暇白壁,笑道:“方才去锦华宫里送东西,殿下见了我,便给了这个,说让我转交姑娘。”
风媱接过,见色泽润度皆佳,却非新玉,见款式,乃是佩玉,想来原是他自己贴身之物。
“你坚持的,竟然是这个……”“雪洛”面色苍白。
风媱连手带玉一起拢入广袖间,心道:总不至于一个佩玉师父便洞察了一切吧?
旁边的明敏甚是纳罕,已打量雪洛半晌,待想出另一种可能性时,不禁心内大惊,面上却一派镇静。
风媱拉住师父袖子,“我们走吧。”
玄冥眼眸深邃似海,那心上卷起的狂风大浪化作骇人的凛然之气,一时镇的明敏和风媱皆是惶恐不安。
明敏更是确定了心中猜测,她笑了笑,“不打扰你们了,我手边还有好多事情,早些办完了才好,先走了……”
风媱正待应她,玄冥自身后挥手敲在她脑后,将她打晕过去一手揽入怀里。明敏转身欲走,玄冥一出手将她拽回来,冷声问:“去哪里?”
明敏袖中匕首朝他反刺去,玄冥未动便将那匕首化为粉屑。
明敏惊骇非常,“你是何人?竟敢闯我天宫,胁迫我天宫之人?!”
一阵凉气逼迫明敏的背脊,“玄界,玄冥。”
下一刻,她手中匕首已没入她自己腹中。
风媱手中的佩玉于明敏身前“砰”响,碎个稀烂。
玄冥轻轻横抱怀中女子,飞身而去。行至天门,一群天兵天将围拢而至,他几个回身便将他们打倒,后面追兵未至之时,已扬长而去。
待几百名兵将集合一处,已经不知那人何往,因此也无法追踪。
众仙将口对言词,都道是君梵身边的雪洛上仙和那新来天廷的风媱姑娘,唯有一个说见显形镜照出雪洛上仙的模样是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子……
碧芙山中,寒尘正坐在一块儿枯草地上擦拭他的长剑。
高天之中一点黑影由远及近而来,他眯眼瞧了瞧,知是玄冥回来了,便将剑插入鞘中,起身来迎。
玄冥飞落他身旁道:“收拾一下,回玄界。”
“媱儿怎么了?”
边说两人边向山中屋舍行去。
寒尘瞅了瞅玄冥怀里的女子,表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