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明白,弘澈灵微,怎配为你之友!”他望他一笑,“从今以后,你我,不过普通相识者!子微尊上,在下要去见妹妹,然后带她回家,告辞!”
子微神情几分落寞,道了个“好”字。
弘澈去后,子微负手独立,一任风吹乱发衣。
“……这天地当真是孤清得紧。”
黄河畔。
风媱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茗曦,略一思索,又是情理之中了。
茗曦知君梵受伤坠河,在天庭再待不下去,连同朔月一起寻找君梵影迹。
再见已非当时人。彼时她一身素衣白裙,形容美好,只是眉目间染上风霜,乍一望去,沉沉静静。见到风媱,她似有些欢喜,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说起北王宫的覆灭,眸子饱含了热泪;说起哥哥弟弟对他的好,又温柔坚定;说君梵曾许诺过她一个祥和盛世,可如今,他快要失约了,所以,她要将他找回,神情固执又认真。
“我自小便喜欢他,可也一直知道,我和他不会有结果。他看我的眼神很平常,不似他望你时,里面盛着柔情和爱护……我试着放下,只要他能幸福,我便幸福……我们定然会寻回他的!他还有你,还有神族的责任,他不会也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们……”
风媱望着皎洁月色,心道:是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月色明净,却一无所动,千千万万年,它稳稳当当悬挂苍穹,望着亿兆生灵挣扎扑腾于世海,而无悲无喜。
风媱觉得内心空落落的,身心都似坠入某种空濛之境,不安席卷包裹着自己,一时找不到挣脱的出口。
一梦惊醒,昨日山水之色依旧如故,她捻诀施灵,方圆十里,仍无君梵生气。
金黄灿灿的阳光照拂她清瘦憔悴的面庞,碧绿裙袖被风儿卷舞……
弘澈望着石崖上的女子,她端坐崖石之上,墨发泻落笔直背脊,气泽祥静,形容美好。记忆之中的小不点,精致水灵的小人儿,已经全然蜕变成长了。这万年时间,她独自成长,没有亲人,无血脉依凭,又在玄冥身边,如何会长成这般的呢?
弘澈心中有很多疑惑,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心间,也一点一点积蓄了光芒,就快要满满当当地充斥他的胸膛!
他的曦儿。
他的妹妹!……
风媱听见响动回望,便见弘澈背光而来。他的双目,正一瞬不离、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没有周围的山山水水,没有晨曦间那温暖的阳光和清风,只是将自己锁定在他的目光里,像是温柔的困缚,令她只能坐等他的到来。
风媱霎时清明了,来者不是篁林里子微的客人,不是银川王宫内的五王子。来者,是她的哥哥……
“你是滢曦的哥哥吗?”
“我是你的哥哥。”
风媱笑,笑容纯粹似银川山林间的清水河,明澈动人,扫除大半面上疲倦与近日风尘。
灵境。
君梵已不知自己来此多少时日了,只知门外那株芙蓉,盛放与凋零了五六次。
一日。
绿竹自语,“芙蓉花开花落便是一年,公子来这里转眼过了五载,伤势却不见好呢……”一抬头,笑盈盈对他道:“公子,忘却生前事,忧愁烦恼破除,方才心生清净,令身子养和呀。”
君梵薄唇紧抿,望着那粉白盛丽的芙蓉花,眼底深幽幽的,一语不发。
绿竹摇摇头,叹口气,便化为了屋前一根翠竹。风起时,翠竹随风而舞,枝叶摇动,沙沙作响。
君梵撑起身子,踏出门,走出很远很远。
很远很远,也不见一人。除了石板路,便是竹子和木芙蓉。
竹清香,芙蓉盛丽,蜂蝶环绕,虫鸟徐鸣。这一派景象风光,似延伸天地尽头。
君梵身子虚乏,很快便觉乏累,便索性坐到地上去了。从不曾有过的状态,令他觉得惶恐不安。当日那溟后说他筋骨废了大半还是客气言词,其实是差不多废全了,现下除了使点低微灵力,便是连化身也不能了,走路走不到一个时辰便乏累坐地……
君梵望着这澄蓝的天,不敢推测现下神族的现状,自己这般处境,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还有风媱,她,可好……
清风起处,一女子自空中飞舞而下。水蓝纱,玉白裙,墨发如瀑垂腰膝,肤如凝脂貌胜芙蓉,就在那扶疏枝叶间翩然起舞。
蝶为伴,虫鸟鸣乐,清风送爽,那女子的舞是天地间再无第二人可比的过的。君梵望着,清冷的眸子也闪过一丝赞赏。
女子旋转跳跃,广袖一拂,将坐地上的君梵给带来怀中。
君梵面色愠怒,女子微微一笑,“冒犯了,带你去一个地方。”
此女子,正是那自称溟后的女子。
“除了离开这里,去哪儿都无分别。”
顷刻间,便换了光景。
他二人伫立云端,底下是城池座座,处处人流如织。有的耕种,有的商贸,有的聚宴,有的正途旅……
“繁华安详,富足和美。”
溟后道:“是的,你若同我在一起,这底下千万里之境,便是归你统领。你在外为帝,在这里依旧是王。”
君梵冷然,“非吾之愿。”
溟后打量他神色,确定他无一分动心,便再次携他换了一个境地。
此处阡陌纵横,无垠良田里稻谷正金黄。
碧河清澈见底,流水潺潺,里面鱼虾群游,五彩斑斓的石头似宝石一般。
青山脚下,屋舍俨然。农夫农妇,老人孩童,和乐融融。
溟后笑道:“如果你厌倦了那些责任和繁琐,不如我们也过一过这样的日子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简单快乐。隐居于此,作画写诗,谈天说地,岂不美哉?”
“人不对,一切皆无意义。”他望向夕阳下的稻田,胸中一片暖意,“溟后,我有心上人。你很好,可是,我们相逢已晚。”
“你叫我水溟吧……”
君梵回望她,“水溟。”
“君梵,是我先遇见的你,她才是后来者。”
君梵只一笑,道:“乏了,回去吧。”
水溟挽住他,顷刻之间,已在那水晶宫里。
水溟走后,君梵强撑未睡,他起身行到窗畔,窗外月如银盘,光辉熠熠,映照那绯红芙蓉更艳丽朦胧,翠竹更清幽可喜。
此地一切皆好。
好到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