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间修行的一个臭道士。半吊子的修行,一心求什么长生之道,一辈子走了许多地方找仙草奇药,一见她,虽不认识,却知是不可小觑的灵兽。
水溟本体庞大肥硕而遍体鳞甲,嘴大如盆,眼如锣鼓,只有头顶那一对触角生的通透如琉璃,在日光下发出绚烂多彩的光辉。她模样虽凶煞了些,但那时她十分虚弱,动弹不能,那道士观察许久,知道了这点,以为她是快老病死了。
既不知何物,他便想杀了她,解剖看看身体里面有没有可以入药炼丹之物,那对触角看着便不凡,如何都是有收获的。
道士剑割向水溟脖子时,水溟心中并无惧怕,只是觉得不甘。自己苦修九十九万年,心丹只差一步便成,居然会死在这么一个臭道士手上。泪水不觉滚落,砸在那人身上,犹如浇落半盆水。
那道人道:“莫伤心,遇见贫道是你的造化,你死了也是死,不如成为贫道的药,也不枉白活一场……”
天大的谬论!
水溟闭上眼,根本不屑看他半眼!
颈部疼痛停留在表皮,那道人却飞出了丈把远。一位少年声音传入耳际,“走,不然,我先抹了你脖子!”
那道人站起身,十分不服,“你是哪里来的毛小子?这分明是贫道先得的猎物,你怎可如此不讲理?!”
水溟兽无法看见站立自己身下的少年,只听见他回道:“凭你居然也配修道?妄杀生灵,可见心狠,本王今日便废了你的道法,再修了你的命格,让你重新做人。”
“哈哈哈哈,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大话说的很溜……”道人听完大笑不止,满面轻蔑。
想来,他是一笑他自称本王,二笑他说改他命格。
水溟兽却觉得有意思。这少年满身灵气,是神族。神族左右人之命格,有很多种方式。水溟未料想到的是,这少年却是以最高权利的方式……
那边道人尚未笑完,天空便驭云气来一位神,朝少年躬身行礼,唤他殿下。
“本王觉此人无德无心,你查一查看他是否做了有违天道之事,若属实,便给他另改命格,让他好生学会做人,再行修道,以免辱了清虚之名,污了道法。”
那神遂提着那道人飞走了。
少年行到水溟跟前,翩翩少年,一袭白衣,风华绝代,令她一时间心跳如雷。
“你……真真怪事,本王居然也不知你是何异兽。你可会说话?”
“……嗯。”
少年也不意外,反而眼里有欣然,“你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需要我帮你吗?”
“我……我有些不舒服,要在此吸收几日日月精华,如此方可回家。”
少年当即捻诀施法,于她周身筑了结界。
“你且安心,此结界一般人甚或神魔都不能破,就算破了,我感知到便尽快赶来救你。你安心休养,我们有缘再会。”
水溟迟疑不决,待少年走出老远,她方大声道:“我叫水溟,你呢?”
水溟,并不是她的名字。因为她没有名字。这么多年,她一直独来独往,所以从未曾想取名字。可是彼时,她很想有一个名字,教少年记住她,不要忘记她。既然世人称她们为水溟兽,她便就叫水溟好了。
少年脚步微顿,“水溟?很特别的名字……”一抹清光,便不知去向了。
水溟心里有些失落。
她安然度过了蜕变期,便又回到黄河流域隐居。没有谁知道,这天地间诞生了一只修成的水溟兽。
天地似恒常,亘古不变。可她觉着自个儿一睁眼、一闭眼间千万年消逝,原来是,天地本无恒常,亘古以来,万物生灵,皆在变化。
她从未想过去找那少年,虽然,她从不曾将他遗忘。她将他收藏在灵台小角落,生活乏味无趣之时便自灵台翻出他来,每当此,水光游鱼,便令她笑容绽放。
不找他,可他的事迹却常响起在她耳畔。她闲来四海八荒行走,常听各路生灵提起他的事迹,于是她知道了他叫君梵,是天帝爱子……
时光荏苒,她安然度过了两万载春秋,没想到,他一步一步被逼退至此……
彼时。
水溟端着托盘上刚做好的花羹,步入君梵的殿门,但见君梵正闭眸打坐。
“我做了花羹,你来尝尝。”
“我不饿。”
水溟将花羹端至他跟前,蹲下身子,用勺子舀了半勺喂到他嘴边,“我刚刚尝了,又香又甜,你就尝一口好不好?”
君梵撇过头,“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水溟望着他毫无波澜的神情和略显苍白的面容,心中亦是沉沉。
世人常说,凡俗一见她们族类,必是神魂颠倒的爱上她们,可自己似乎是个例外。
他尚未动心半分,她已然一颗心全系在了他身上。
因心之所系,一颦一笑,牵动的便是她的一颗心……
“君梵,你若想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君梵望她,如湖眼眸终有一丝光亮,如同当日的翩翩少年。
“姑娘若成全,在下愿付出任何代价。”
水溟将碗放下,垂眸道:“娶我。”
君梵面色霎时惨白。
水溟两手拇指打着转儿,面颊有些发热,“只要你娶我,水溟便跟你一同出去,且治好你的伤,让你跟玄界有公平一战的机会。”
室内忽而落针可闻,连风气也静止不动了。
君梵在沉思衡量。
良久,他道:“承蒙姑娘厚爱,不过,我心里已经有决定钟爱一世之人,今日你如此相逼,我纵然应下,也不会对你有丝毫情意。”君梵叹道:“抬头看我。”
水溟抬首,入眼的男子,此时此刻,正异常冷静沉着地凝视自己。
“这后果,是你所愿吗?”
水溟眼底一片清澈和几分固执,“我们活一世,有千千万万年之久,爱过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我嫁君梵,从此以后,爱你,疼你,好不好?漫长余生,没有你,水溟觉得每一日,都没有光彩,你来的这些时日,我很安心欢喜。”她轻轻握住他手,“我永不言悔!”
……
昆仑山上,微风熏人。
明日便是决战之时,昆仑山外屯扎的魔军,乌压压一片,四方生灵有所感,皆藏匿远离了,连苍穹都布满黑云,似随时能爆发雷雨。可这昆仑山,丝毫不为所动。
子微山上独自漫步行走,转角之处,见一株桃花灼灼盛开,烂漫华气。他不觉心中一动,捻诀掐指半晌,推到天帝身上,方才拨云见日一般。
“原来,是喜在他身……”子微负手而去,桃花只感一阵劲风拂来,花瓣花蕊纷纷扬扬地飞开满天……